独孤力微此时正在议事帐中。他四日前逃至平陶,受须卜单于认可,已当任为新任独孤骨都侯。他闻言不由大为讶异,问道:“这当是刘备与吕布部,五日前与我部交战时,人数不过堪堪过万,这几日如何能有四万之众?莫不是你们中了疑兵之计。”
那使者回道:“事关我等性命,怎能不反复查验?我等观察城外诸部,确是四万无疑。只是汉人里有人穿皮甲,有人穿粗麻,穿狗皮的当是汉军郡兵,约有万人。粗麻草鞋的则约有三万余人,兵戈倒是别无二致,依呼衍王的意思,这些都应当是黑山汉人。”
黑山汉人,在场诸王听罢恍然大悟,心中不免填上几分阴云。黑山汉人正是指张燕麾下的黑山贼,如今张燕受天子招安,独立于冀、并二州之间,拥众六十余万,能战者二十余万。如若张燕倒向朝廷,则并州大局已定,匈奴叛军哪怕拼至最后一人,也无获胜希望。
赫连赤后焦虑道:“若黑山汉人俯攻我军在东,而陈庭坚又抄掠上郡在西,我军哪里还有生理?单于,如今之事,当舍弃兹氏,自汾阳绕击河曲,夺回美稷,沿河水扼守,而后向朝廷请降,大汉已无大军可派,必然应允,如此便能从长计议。”
须卜单于与休屠王都不发一言,面色阴晴不定,如今大汉能不发大军便逼迫叛军请降,一旦抽出军力,无太原西河的重山险阻,单凭大河如何成事?恐怕最好的结局都是逃亡塞外为鲜卑马奴罢。
此时呼厨泉挺身而出。他乃羌渠单于二子,本是匈奴右贤王。美稷大变时,他正驻守雁门提防鲜卑,按理他本该替父报仇,但他自幼与须卜车酉友善,又与长兄于夫罗不睦。须卜单于加封他为左贤王后,他便率领雁门七万大军加入叛军,可谓如今须卜单于的第一柱石。
他对诸王分析道:“我镇守雁门数载,与黑山张燕时有联系。依我看来,张燕绝非忠于朝廷之辈,更是贪利好权之徒,而且他本是黄巾余党,大汉朝廷无非是因他尾大不掉,故而敕封为中郎将,私下仍视张燕如仇雠。
张燕对此也心知肚明,如若他下定决心效忠朝廷,我等安能攻至兹氏?我等覆灭,朝廷下一个剿灭的,怕就是他了,他绝不会做这种自断手脚的短智之行,我料定,这定是他麾下渠帅收了汉军贿赂,故而与汉军共攻晋阳。
只是如今汉军穷困,如何能比我匈奴数十载生养?我闻休屠王整顿美稷,获有数万金,如能赠之与黑山汉人,与张燕同进同退,则晋阳之围可解,单于之困可脱,上郡陈冲,不足为虑!”
须卜单于闻言大悦,诸王也心悦诚服,转而问休屠王呼利拔道:“呼利拔,美稷万金可尚在?”
呼利拔勉力笑答道:“我愿为单于献此万金。”
当日会后,呼厨泉率几十人连日赶往阳曲,而匈奴大军也为救援晋阳城,调转方向,舍弃尽在咫尺的兹氏城,向来时的晋阳城火速进军。
即使祁县战败后,匈奴军损失过万,但他们对太原郡内百姓而言,仍然无可阻挡的庞然巨物。先前匈奴所过之处,将城内百姓尽数驱除,城野百姓大肆劫杀,凌辱妇女,强夺财物,几乎已是十室九空。
如今大军原路返回,再将此前所行重复一次,上至太原门阀大族,下至寒门百姓,家中积粮麦种真可谓清净如许,颗粒不存。
不少汉民们本寄希望于匈奴人掠之即去,藏下的麦种或许还能补上春耕。不料匈奴当下彻底绝了生路,沿路开始可见饿死的饥莩,五年前黄巾之乱,太原汉人躲过一劫,不料在五年之后,他们到底补上了这一课。
但对于刘备来说,他还没能顾得上为这些痛心疾首,无论如何他也未曾想到,晋阳之战会如此艰难,甚至不须匈奴主力压境,支撑攻势便已达到了极限。
时年中平五年四月初九,匈奴十三万大军解围兹氏,刘备顿兵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