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沉吟一会,才缓缓出声:
“陛下,军中将士,十有八九,皆是贫苦家庭出生,其中大半,恐都受到过贪官污吏的欺辱,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
“史林此事,行事虽过,但为父母姊妹报仇,亦是在清理之中,更是在军中将士的感同身受之下,若严厉处置,恐动荡军心,遭居心叵测者利用……”
天子冷冷的注视着徐枫:“那你可知,现如今是何时候?”
“是清查吏治,肃清糜烂之时!”
“他史林要报仇,非得大庭广众嘛?实在不行,暂时扣押,上报其罪不行嘛?”
“非得在无证无据的情况下,擅自调兵,违逆旨意,竟还当街行凌迟之事!”
“消息,会传开的吧?”
“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做?”
“你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哑巴嘛!”
徐枫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事情传开,会是怎样的场景?
送上门的小辫子,会被文人无视嘛?
显然不可能!
满朝沸腾?口诛笔伐?弹劾奏本满天飞?
文人的嘴,文人的笔锋,很多时候,可比刀子要难缠得多。
“臣,去处理好。”
最终,徐枫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
“你处理个屁!”
天子喝骂一句。
“当街凌迟三日,还是在武昌那江河重镇,你当所有人都是聋子哑巴,都听不到看不到嘛?”
“先把史林那王八蛋看管好!”
“让林翔先去接管武昌水陆两营!”
“让军法部派人到武昌去调查!”
“还有,将清河知府的通缉令,犯罪证据,都准备好!”
说完,天子瞥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徐枫李若链两人,一股无名之火再次涌出,随手抄起奏本就砸了过去。
“还杵在这干什么,闲老子过得太安逸了是吧!”
“臣遵旨!”
在天子的喝骂声中,两人立马忙不迭的告退而去。
“一群王八蛋!”
两人都退下了,天子之怒火,却还是难以抑制,喝骂之间,桌面奏本以及诸多物品,亦是洒落一地。
这个关键时刻,如此关键时刻,竟给他捅出了这般篓子!
他都能想象到,在这屠刀挥舞之际。那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文人士绅,会把此事借题发挥到什么程度!
这个本来进展顺利的吏治肃清,又会因此而增添多少波折!
此事若处理不好,那他费劲心机,等到赋税汇总这个大好时机,借此掀起的整治清查大势,恐怕会直接被迫终止!
而且,大恒武将,在之前,为了抵挡前明的文官压制,他亦是刻意让武勋都保持着高度的一体性,所谓勇卫武勋,又何尝不是他放纵的结果。
如此,如今军中,几乎每个稍有战功的将领,几乎都与顶层的武勋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莫过于此!
他毫不怀疑,底下的武勋们,如今恐怕早已忙碌起来,忙着如何谏言,如何保住那史林!
军中的生死与共,袍泽情义,注定了护犊子这个特性,必然会根深蒂固。
桀骜不驯的武将们,可不会在乎文官们会怎么想,更不会在乎所谓的天下人心!
而文官士绅们,权谋斗争的巅峰人物,逮住这个天赐良机,不把武勋往死里批斗,都对不起文官这个身份。
他费劲心机勉强弄出的暂且平衡,恐怕会瞬间告破!
显然,稍有不慎,还会直接拉开文武之间的正面斗争!
“王八蛋!”
“该杀!该杀啊!”
愈是思虑,天子就愈发怒火中烧!
他要做的事,就从来都没有称心如意过!
不管是内部也好,外部也罢,堪用也好,不堪用也罢,总能给他找出各种麻烦出来!
“去,让破虏侯,长宁侯,安定侯……一应武勋都入宫觐见!”
最终,天子才勉强压制怒火,冷着脸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