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这个锦衣华服气度翩翩的人,觉得确实有几分眼熟,但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明溪蓦然笑了起来,眼里的浅金色光芒在黑暗的典籍库里熠熠生辉,映着他的脸,竟有天神般的光彩夺目,沉吟道:“你应该是哥哥吧,天天逃课,不认识我也正常,我叫明溪,虽然有专门的老师,但偶尔也会去帝都的学堂坐坐,说实话确实是蛮无聊的,逃课也不奇怪了。”
明溪——他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随手用生疏的法术救起的少年,是帝国的皇太子!
他有一瞬间的庆幸,心情剧烈的震了一下,好在是稀里糊涂的成功了,要不然这家伙自己昏倒在典籍库出了问题,追查下去岂不是要发现他在旁边悄悄挖的通道?那可真是有口说不清,绝对要背上谋害太子的罪名!
原以为那也就是一次普通的偶遇,但是皇太子却并没有追究他私闯典籍库之罪,反而主动和他约定了时间,在之后他想进来偷学武功术法的时候提前找借口将守卫撤去,正是这样刻意的包容让他的修为在短短几年之内以惊人的速度成长,那时候他只以为是自己天资聪颖所以日益千里,丝毫也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上有着独特的血脉,只不过越来越多的感到胸膛里藏着一只凶狠的猛兽,随时都要撕裂他的身体呼啸而出。
执行风魔第一次任务的时候,大概也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吧,那时候的风魔才刚刚有了雏形,而他则是明溪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从第一次杀人,到一百人,一千人,似乎只用了很短的一年时间,至于杀的都是些什么人,有什么罪,为什么要死,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
当时不在乎的东西,现在他也不会在乎。
萧奕白长久的叹了口气,眼色冷漠,动也不动,虽然整个人的身影沐浴着朝霞极为温和,然而却有吸纳一切的残酷和冷漠。
自从他对自己实施分魂大法,将一魂一魄封印在那杯玉扳指中之后,他一直都希望最好的朋友能摆脱那副天生病弱的躯体,终有一天能像个寻常人一样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和死亡的威胁,但如今他从弟弟口中听到那么震惊的话,内心深处却也只掀起了一瞬间的滔天巨浪,然后就以一种极其预料不到的方式,无声无息的平静下去。
好像并不意外会有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呢……萧奕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脸色在绚烂的天光中却是显得苍白无力,他迷茫的摊开双手,看着自己洁白如玉的手心,仿佛能看到一抹浓郁的血色正在从掌下游走出来,瞬间就缠着他的手臂覆满全身。
还能是为了什么,他们这种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人,凭什么得到如愿以偿的善终?
然而,他还是一瞬间又抬起了眼睛望着弟弟消失的地方感到心中莫名一抽,好像从一场漫长的睡梦中惊醒,许久又怔怔抬头看着朝霞,沉吟不语。
弟弟自从昆仑归来,手上的杀戮不比自己少多少,军阁这种地方本就是军令如山,一切反抗的势力都会被铁蹄不讲道理的镇压,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那是他的职责所在,是在这座孤岛上生存最为简单直接的法则,飞天计划揭露以来,上天界的阴影就一直笼罩着这片坠天落海的大陆,碎裂之灾,死伤无数,又有多少亡魂含恨而终?
定星山的那场无妄之火,将整座大山烧成一片黑炭,那个在他眼中曾经善良到几近愚蠢的女人,似乎也早已经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
无奈之举、无心之失能成为理所当然的借口吗?或许并不能,可他的心中却无比复杂悲痛,希望唯一的亲人,能够好好的。
护短这种事情,他是真的避无可避。
萧奕白微微苦笑了一下,他很少去思考这种东西,而真的细细想一想,又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心中也跟着变得空荡荡,没有任何光线能穿透无法预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