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有余跟在他的身后,也目睹了一切。
燃烧。
火焰在燃烧,长街上被一片火海所吞没。
废墟里,遍地都是断壁残垣。
鲜血,蔓延在地面,如同花瓣般被风吹皱,像是一朵凋零的花。
还有那些,死不瞑目的,避难所的人们。
那些青年们倒在地上,头颅被切断,死不瞑目。
被炸碎的枪械,还有折断的炼金武器,散落得到处都是。
那个抱着婴儿的断臂女人倒在血泊里,生死不知。
婴儿嚎啕大哭,却没有受伤。
那个看似恐怖,却给他们送过药的断腿孙伯,倒在地上。
左手也断了,只剩下一只手,吊着最后一口气。
这时,似乎是发现了小巷里的他们。
老伯的眼瞳里泛起愤怒猩红的血丝。
仿佛是在命令他们——不要过来。
风骤起,吹起一件染血的粉色卫衣,飘摇在风里。
燃烧的废墟里,跪坐着一个魁梧的背影。
他的四肢被铁链贯穿,像是野兽一样被束缚在地上,奄奄一息。
那柄大砍刀,已然断裂。
连带着他作为曾经的守夜者的骄傲,一起支离破碎。
女人在嚎啕大哭,老人在大声痛骂。
牧清歌浑身都是血,被扯着一头短发,断裂四肢套着锁链,被狠狠地塞进了车里。
年轻的调查员们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们的四肢,把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装进囚车。
“爸爸!”
一个小小的身影,不顾一切的冲向火海,奔向那个跪地的身影。
却不料,被人一脚踹翻。
那个踹他的人,很眼熟。
李巡。
菀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她仅有的那些宝贝们,散落的到处都是。
胸前的紫罗兰水晶项链断裂了,跌落在地。
还有那个丑丑的木雕,也滚落出去。
当失去了紫罗兰水晶吊坠,她忽然痛苦地咳嗽起来。
属于堕落者的气息,迅速的弥漫开来。
“原来这也是个堕落者。”
严峰走了过来,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姑娘,嗤笑一声:“居然用炼金道具遮住了气息?不对,这不是炼金道具,倒像是古代信物?”
菀菀痛苦地伸出手,想要摸索着什么。
原来那个紫罗兰水晶吊坠,就是用来压制污染的道具,被她一直戴在身上。
失去了那东西,她就会变得像其他堕落者一样。
不,或许还要更糟。
因为她太小了,根本承受不住污染的力量。
可她那双小手摸索着,却掠过了那个紫罗兰水晶吊坠。
反而抓向那个丑陋的木雕。
可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咔嚓一声!
严峰一脚下去,把这个木雕踩的粉碎。
木屑,碎片,迸射开来。
菀菀愣住了,小女孩的最后一点愿望被践踏得粉碎,眼泪夺眶而出。
呜哇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一群堕落者,还挺危险的。”
严峰转过身,说道:“张队长,没事吧?”
张守恒倚在车上,半身被刀伤所贯穿,鲜血横流。
他的面色极为苍白,仿佛虚弱至极:“那家伙,不正常。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前是总部来的人,很不简单。赶紧给他注射麻痹药剂,把他困住。”
其余两位三阶的队长,也是伤痕累累的,就差一口气就要死了。
牧叔以一敌三,重创了这三个人。
可是,却无力回天。
“明白了。”
严峰转身命令道:“死了的不用管了,把活着的装上车。”
·
·
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捅进了心脏。
顾见临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那踩碎木雕的一脚,仿佛结结实实的踩在了他的心口。
痛到无法呼吸。
那只是个六岁的小女孩啊,她又能有什么威胁呢。
她失去了压制堕落者气息的吊坠。
第一时间想要拿回来的,却是她的木雕。
那个时候了,她还在惦记着那个承诺。
为了一个永远回不来的男人。
“临哥,临哥!啊啊啊啊!这群混账!”
成有余像是头发狂的野兽,狠狠地垂着墙,摸索着手机:“我要给我爹打电话!我要弄死这群杂碎!我要活撕了他们!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这时,顾见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个电话,未经过他的接通,直接打了进来。
“小顾,是我。”
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我是陆子呈,我通过荷鲁斯之眼卫星,定位到了你的位置。听着,我不管你现在看到了什么,我要求你冷静。”
“这是一个阴谋,针对你的阴谋。牧叔不会死,他的女儿也不会死,因为他们需要活的。你应该清醒,严烨和严峰这两个人还活着,因为他们活着,才需要这些人来针对你,坐实了你跟不洁者们勾结的事实。”
“这是来自一位圣者的命令,权限和实力还在部长之上,除了牧叔他们以外的堕落者,恐怕都会在今天死去。我知道,顾教授或许给你留下了什么,让你拥有了越阶挑战的实力。但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是你能够处理的。”
“现在听我的,快点离开这里。我姐姐他们马上就到,你一定……”
忽然间,长街上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顾见临沉默地扭头望去。
嚎啕大哭的声音戛然而止。
菀菀的左脸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那一巴掌力量之大,竟是把她给打晕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牧叔发出濒死的怒吼声,宛若野兽一般冲了过来。
然而四根锁链贯穿了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砰!
严峰狠狠地给了他一拳,打得他喷出一口鲜血。
破碎的牙齿,迸射出来。
这一拳,连带着作为父亲的最后尊严,都被打碎了。
从此跌落到尘埃里。
“装车,带走!”
严峰命令道:“去跟我哥汇合。”
随着所有活着的避难所成员,被装进了车里。
牧叔也被人关进了铁笼子,塞进了囚车的后备箱。
引擎发动。
那三位队长,也上了车,注射治愈药液,闭目养神,静候疗伤。
严峰得意地看着这一切,坐进了副驾驶。
那辆囚车,呼啸着远去,一头冲进了黑暗里。
车,已经远去。
清脆的巴掌声,却回荡在少年的心里。
你居然打她。
你居然敢打她。
你怎么敢打她的呢?
谁……给你的权力?
“陆队长。”
顾见临轻声说道:“你看到了么?”
电话里,陆子呈沉默片刻,说道:“忍一时风平浪静,如果你现在做了什么,那一切都完了。你不是想给你父亲平反么?你现在加入了欧米伽序列,你是前途无量的种子,你一定要冷静,不要落入他们的圈套……”
咔嚓。
手机出现了一丝裂痕。
“队长。”
顾见临抓着手机,轻声说道:“其实我之前也这么想过,我要给我父亲平反,我要在协会里一步步的往上爬,我要借助这些资源尽快变强,然后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对的,证明我的父亲并不是一个杀人犯。”
他停顿了一下,轻柔的声音,却仿佛怪物在磨牙吮血。
“可是这一切都怪我啊,我应该跟他们一起的,我应该看着他们上船的,我不应该那么听牧叔的话,还要顾忌我的前途。牧叔是我爸爸的恩人,是我的恩人,可我竟然为了所谓的前途,让他们自己走了?然后看着他们遭遇这一切?”
顾见临很少一次性说过那么多话,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一幕幕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烁。
走投无路的时候,小小的黑影掀开了地板。
队友昏迷的时候,那个断腿的老伯送来了草药。
那个独臂的女人送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
小女孩忐忑又期盼的眼神,天真无邪的笑脸。
牧叔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时的温暖。
还有要再见的约定。
顾见临的眼前,仿佛定格在那个老男人扑向女儿的一瞬间。
当初车祸的时候,父亲大概也是这样扑向他的吧?
“如果我今天没有站出来,对得起牧叔吗?对得起菀菀吗?对得起我父亲吗?等到我下去见到我父亲以后,我该怎么讲述我的这段经历?”
他轻声说道:“不,我真正对不起的人,是我自己。”
因为他无法原谅一个,懦弱的自己。
“抱歉,队长,我不想忍了。”
砰。
他的手机被他活生生捏爆。
霎时间闪烁的电火花,照亮了他冷硬如刀的侧脸。
“成有余,帮我一个忙。”
顾见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名片,轻声说道:“一会儿帮我打这个电话。”
成有余红着眼,颤抖着接过这个明信片。
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字。
忘忧杂货铺。
下一刻,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黑发的少年已经消失。
阳光被遮蔽,阴霾笼罩着黑云城寨。
苍穹之上的乌云滚滚汇聚,隐约有电光闪过,响起了雷霆的轰鸣声。
不知为何,苍穹之上的阴云似乎在咆哮,电光闪烁。
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