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是:“干它们狗曰的。”
“……”
“有人会知道,我这个从村子里走出来的汽修师,放弃了我羡慕的城里人生活,来到了异星。有人会知道,我这个没有什么功勋的普通大头兵,在死之前像是一个英雄一样,对帝国发起了主动进攻。有人会知道,我做到了我对他说的承诺。他……会在乎的。”
是这个声音,是他。
面对帝国发起了骥星河挑战的骥星河,强大到了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但在这一刻,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身形都有些佝偻,就像是一个六十六岁的普通老人一样。
“他是谁?你爹?你妈?”
“他是我师父,你们都听说过他,因为他叫骥星河。”
“……”
陈轩,是陈轩。
陈轩说,我们跟师父说过,小师弟的仇我们来报。
陈轩说,厂里六十二人,全都报名参军了,赵师傅的儿子也报名了,他之前是个律师,秦师傅的女儿也报名了,她之前是个医生……
陈轩说,我们七十五个人,只有三个人通过了全部考核。
陈轩说,我们是来帮师父报仇的,不是来蹭师父军功的。
陈轩说,总是要有人牺牲的,所有人都能牺牲,谁的命也不比谁高贵。
陈轩说……
陈轩问:你们,就真的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关于,我的师父……骥星河。
他们问了。
他们问,骥星河上校在给汽车做钣金维修的时候,是不是用骥家拳拿拳头直接砸就能砸好。
他们问,骥星河上校修车的时候,是不是不需要千斤顶,一只手就把车给抬起来了。
他们问,骥星河上校有没有在新凤城汽修厂,教你们骥家拳。
他们问,陈轩,你后悔吗?
陈轩回答:我确实后悔了,我后悔当初没看出来师父是个绝世高手,没跟他学骥家拳,没跟他一起玩游戏,没能像师父一样成为一名真正的机修师,成为一位机甲战士。没能……像师父一样,成为真正的英雄。
他们说:陈轩,你是英雄,我们都是英雄,当我们对帝国发起主动进攻的时候,我们全都是真正的英雄。你的师父,我们的师父,骥星河上校,他会听到的,他会对我们说——你们都是真正的英雄。
陈轩问: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在录制我的遗言。
他们说:我们没什么想说的了,我们会让骥星河上校看到我们的实际行动,就像是你们真的参军并来到了异星前线一样。陈轩,你说两句吧,跟你的师父说,跟我们的师父说。
陈轩说:师父,我……我有很多话想对您说,但我现在说不出来了,因为我想家了,我还想哭。可我不能哭,我们要对帝国发起主动进攻了,泪水杀不死猩猩,我想家,但我更想杀猩猩。
他们问:没了?
陈轩说:还有一句,我们一起说吧?
他们问:可以吗?
陈轩说:可以的,我了解我师父,他人真的很好。
于是他们一起说:
“师父,我们没有投降,因为我们不想丢了您的脸,丢了全人类的脸。”
走廊并没有因为遗言播放完毕而安静下来,孩子们很努力的压制着他们的哭声。
他们并不认识陈轩,并不认识和陈轩一起的另外十一个人。
但他们都听懂了。
有十二个弹尽粮绝的联邦士兵,用他们的生命对帝国发起了一次主动进攻。
这是他们留下来的声音。
留给他们共同的师父骥星河,留给他们,留给这个世界。
孩子们压抑的哭声,让骥星河佝偻的身体重新变的笔直,注意到这一点的刘勉,在心里松了口气。
哄孩子们吧。
哄哄孩子,也哄哄自己。
骥星河没有哄孩子,他轻轻拍了拍骥荣欣月的肩膀,骥荣欣月就松开了他的手。
立正。
声音洪亮。
“星河小队,青训队,全体都有,集合!”
“是。”
孩子们站的端正,排的整齐。
骥荣欣月红着眼眶,看着和她一样的孩子们,用尽可能冷漠的洪亮声音说:“泪水,杀不死猩猩。”
孩子们收起了泪水,因为他们和陈轩一样,都想杀猩猩。
他们不需要大人们哄。
站在他们身旁的大人刘勉,听到那些遗言的时候并没有动容,但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想哭。
孩子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骥星河看了孩子们一眼,他也觉得孩子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看向了刘勉,这个成年人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孩子,就像是陈轩他们一样。
“刘勉上校。”
“骥星河上校。”
“他们的遗体还在吗?”
“侦查卫星显示,有三个还在。”
“在哪。”
“战痕峡谷,敌占区。”
“那里,一共有多少?”
“……”
骥星河的问题并不清楚,但刘勉听懂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骥星河上校,您的想法确实很有意义,但很遗憾,我们的资源不足以支撑我们做这种很有意义的事情。敌占区没那么容易打下来,也不是说打就能打,还有……您应该很清楚,我们从未运送过英雄们的遗体回去。”
“可他们,想家了。”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这里没有青山。”
“骥星河上校,咬文嚼字嚼不出来能送他们回去的运输资源。活人需要运输资源,这场战争,需要运回去的那些资源换取资源来维持。而且,我们真的抢不回来多少。”
刘勉说着,情绪逐渐激动了起来,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直视骥星河的双眼,以质问的语气出声。
“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可以安排一次特别行动任务,把陈轩他们的遗体抢回来。但您真的认为,这是陈轩他们希望看到的?用战友们的生命,换他们的遗体回家?”
“我能抢回来,我还有一艘船,我还要回家。”骥星河看着刘勉,轻声问道:“屠远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