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君稽往门外看了看,那几名墨绿锦衣正巡逻走过。
他又是自嘲的笑了笑:“若早知道有这样的人在,我可以不来。”
他抱了抱拳:“现在可以告辞了。”
林叶:“先生是不是觉得,江湖事,这样便不纯粹了?”
他是一个不愿意和人多说话的人,但凡他话多起来,必然是他对这个人有了认可。
很显然,庄君稽就是。
庄君稽没回答,可没回答大概就是默认了林叶话里的意思。
林叶道:“先生觉得,我这里没有郡主的人,然后被飞鱼堂的人反击过来,才算江湖公平?”
庄君稽还是没有说话。
他是江湖出身,纯纯粹粹的江湖出身,他对官府的人说不上有多厌恶,只能说最好是拒之千里。
林叶道:“若没有他们在门外,我如何能为刀疤报仇,我如何能放心家里然后专心与飞鱼堂交锋?”
庄君稽道:“因为有他们,所以你才敢于飞鱼堂交锋?”
林叶:“是。”
庄君稽无奈。
林叶道:“我有现在的势,为何不能用,偏要凭一个少年的孤勇去挑战云州城的江湖霸主?”
他问:“那样,才是先生认可的少年英雄吗?”
不等庄君稽说话,林叶道:“那我不是先生认为的少年英雄。”
林叶给庄君稽满了茶:“先生既然来了,不论江湖事,也不论青鸟楼和飞鱼堂,先生还是我的病人。”
他把茶递给庄君稽:“先生若不想治病,我当然也不能强求,不过客人上门,请客人喝杯茶总是应该。”
庄君稽接过茶杯:“多谢。”
林叶道:“山下有一个小村子,村外来了一个吃人的妖魔,有村民被吃掉,于是村子里的少年要杀了这妖魔。”
“他的手里有村民给他做的长矛,他的身上有村民给他做的皮甲,他的背上还挂着村民给他的弯弓。”
林叶问庄君稽:“先生觉得,拿了村民的长矛皮甲和弯弓,他背后还有村民摇旗呐喊,这个少年是不是,算不得勇士?”
庄君稽:“他当然是勇士。”
林叶:“那,他背后站着的若不是村民,而是一尊山神呢?”
他问庄君稽:“有山神站在背后的少年,手里拿着的是山神给的神器,身上穿着山神给的铠甲,他还是勇士吗?”
庄君稽沉默,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
林叶说:“我不是那个少年,我也没在那个山村,如果非要说我是,那我更不会丢掉山神给的神器,换上村民给我的长矛,让自己看起来很悲壮,然后呐喊着冲向妖魔。”
庄君稽喝了茶。
他问:“我应该是坐着还是躺着?”
林叶:“躺着好些。”
庄君稽道:“那,需要多少诊费?”
林叶:“第一次行医,不收钱,权当是练手,治好了,先生说谢谢,没治好,先生说再见。”
庄君稽扶着石桌起身:“我该躺在哪儿?”
林叶指了指石桌:“本该躺我的床,可我有些洁癖,下次来,我这里会做个新床。”
庄君稽嗯了一声:“新床很好。”
他说:“还有件事,梨花亭我让人修好了。”
林叶:“你应该。”
庄君稽一怔,然后笑起来。
是啊,他的人搞坏的,他让人修好,确实是他应该。
在距离林叶家大概有三里左右的地方,是云州城内最高的一座石塔。
石塔在一座寺庙中,这寺庙的名字就叫做云州寺,据说有云州的那天就有这座寺庙了。
云州一定比大玉王朝还要出现的早,云州寺比惜声寺也要出现的早。
但云州再早也比不得歌陵,云州寺再早也比不得惜声寺。
有云州寺的那天就有这座石塔了,石塔也有个名字,叫灌云塔。
穿黑袍的人就站在灌云塔上,用千里眼看着林叶家那边。
从他看到庄君稽的马车到林叶家门口开始,他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
“场面上的人,永远看不起江湖客。”
黑袍人自言自语。
“在他们眼中,庄君稽这样的人,大概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和君子永远也扯不上关系。”
“可是,以前连我也小瞧了这样从最底层爬起来的江湖客,此时才明白,庄君稽才是真君子。”
他说完往后看了一眼。
石塔最高层本就不大,光线也不好,暗影处还站着一个黑袍人,不仔细去看都未必能看清。
暗影里的黑袍人回答:“庄君稽是真君子,那你呢?”
前边的黑袍人回答:“我永远都不是君子,我也不是小人,最起码我做什么都不违背自己的心。”
暗影里的黑袍人笑:“你是在讽刺我?”
前边的黑袍人点头:“是啊,难道不够明显?”
暗影里的黑袍人道:“那你应该谢谢我,对你实在是足够宽容。”
前边的黑袍人也笑:“是啊,我最起码还活着。”
他回头,暗影里的黑袍人已经不见了。
所以他叹了口气,再次举起千里眼看向林叶那边,人在高处的优势就在于,院墙挡不住他视线。
他看到了林叶在院子里给庄君稽推拿,虽然有些断断续续,时而动手,时而思考,可并不怯场。
“有模有样。”
黑袍人嘴角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