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府衙院子里,知府方大义坐在院子中间的那座凉亭下,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一枚棋子,饶有兴致的对弈着。
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身得体的朝廷官服。
不但衣服洗的干干净净,连脸上的胡须也刮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精神抖擞,丝毫没有显老的样子。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名身着朝廷武官礼服的男子。
消瘦精干,聚精会神的盯着桌面上的棋盘,似乎在思量着下一步如何破局。
此乃天津卫指挥使张有山。
瞅了一眼对方,方大义将手中的棋子缓缓的放到了棋盘上。
“张指挥使,你输了。”方大义呵呵笑着,将手中的茶碗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张有山有点不服气,盯着棋盘看了半天。
又站起身子,绕到了对方这边,仔细的打量着。
“别看了,此局无解。”方大义放下茶碗,胸有成竹的道。
“这一局,确实无解。来来来,咱们再下一局。”张有山抓耳挠腮的开始收拾棋子。
“不来了,不来了。”方大义摆摆手,“张指挥使带兵打仗没的说,可下棋,还是需要再好好练练。等您练得差不多了,咱们接着下。”
“卫所里面那些武官都是粗人,和他们下棋没一个是我的对手。就是想练棋,我这才大老远的从卫所跑到您这府衙来了。来来来,再来一局,就一局。”张有山软磨硬泡起来。
“真不来了。”方大义笑着,看向对方,“要不,咱俩喝着茶,我给您讲讲这棋道?”
“给我讲棋?那也行。”张有山坐了下来,仰起头,一副认真的样子。
方大义抬起手,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
“这下棋,其实和为官是一个道理。张指挥使性格直率,喜欢直来直去。就像你带兵打仗一样。只要朝廷一声令下,带兵上去干就完了。可有时候,若是能够用一些计谋进去,或许会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获。”
“这个我懂。可有时候我就懒得用什么计谋。带着队伍正面碾压就成,费那么多弯弯曲曲的心思,累得慌。”很显然,张有山不太认同对方的说辞。
作为一名武官,张有山坚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谋划都是徒劳。
方大义不以为然,依旧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缓缓的道:“张指挥使这是在顺势的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思想。您有没有想过逆势?您孤军奋战,身处险境,实力不足的时候,还敢硬碰硬么?”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还想什么策略,我才不愿意委曲求全的在敌人之间周旋,大不了以身殉国便是。”轻哼一声,张有山不屑的道。
“张指挥使要是这么想的话,您的棋艺,恐怕就能止于此了。”
“唉。”张有山一声叹息,“止就止吧,我就是个粗人,能到这地步,已经不错了。不像大人,心思缜密,什么事情都能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我要是有哪个本事,指挥使还能有机会,和我坐在这里聊天?”
“大人的意思是?”张有山伸着脑袋,挤眉弄眼的道。
“我早都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替大明王朝展望未来去了。哈哈哈。”方大义仰头,大笑了起来。
“大人,您在咱河间府出任知府时间也不短了,政绩也是历历在目。顺天府尹高额高大人,现在担任的是礼部侍郎一职,兼任顺天府尹。大人就没想着,将您治理的河间府,换成顺天府?”伸着脖子,张有山小声问道。
“这,难于登天啊。”方大义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花园里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似乎有点失落,“一个称为知府,一个称为府尹,其根本上有着天壤之别。顺天府尹,管理的乃是天子脚下,在皇上跟前没有一定的认可,这个位置想都不用想。”
“大人的亲家,不是在朝中出任尚书一职?多走动走动,将大人也弄到京城去,凭借大人才华,步步高升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张有山笑着说道。
“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方大义收回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坐回了座位。
张有山抬起头,很是诧异的看着对方:“大人为何突然唉声叹气?在我的印象中,大人从未有过如此状态。京城,出事了么?”
“巩昌旱灾,一半的人口被活活饿死。皆是因为层层隐瞒,耽搁了赈灾良机。此事牵连到了陕西布政司。搁在往年,这种事到了布政司也就截止了,不知为何,今年皇上性情大变,莫名奇妙的将我那亲家,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给拉了下来。户部现在由原来的左侍郎主持政事。”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几天。”
“大人您会不会受到牵连?”张有山急忙问道。
方大义摇了摇头:“这个,应该不会。我那亲家赵大人虽然现在不是户部尚书,可皇上也没治他得罪。都怪陕西布政司的那群官员,为了定西候的面子,欺上瞒下,拖累我亲家。”
天津卫指挥使张有山心中一阵嘀咕。
你朝中的靠山已经倒了,我还在这里和你学什么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