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见吴大师迟迟没有给予回应,顾晨等待片刻之后,继续提醒:“吴大师,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顾施主,真的很抱歉,我只是一个僧人,每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我也不会去过多关注外人的世界。”
“来这北岭寺院的,许多人心里都藏着秘密,他们在平日里,不敢向外人吐露心声,所以都会跟贫僧诉说,我只替他们解答疑惑,点化方向。”
“至于他们离开寺院,究竟要去哪里?这个并不是贫僧需要去了解的东西。”
“可孙芸梅可能有危险。”顾晨也是继续提醒。
吴大师眉头紧蹙,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抬头看着顾晨道:“顾施主,你的问题我实在回答不出,要不你还是问点其他问题?”
感觉这吴大师的确不太清楚孙芸梅的去向,顾晨也不好再为难他。
可想到孙芸梅跟吴大师曾是故交,于是顾晨又继续问他:“听说吴大师之前是做生意的?”
“对。”吴大师默默点头,主动承认:“当年做的是外贸生意,但是后来国际市场并不好做,早些年赚来的钱,也都赔了进去,所以也想开了,就遁入佛门,现在反而清静。”
“原来是这样?”顾晨默默点头,又道:“那您之前跟孙芸梅应该认识对吧?”
“嗯,没错,在我遁入佛门之前,我们的确认识。”见顾晨对自己的过去,似乎非常了解,吴大师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让顾晨非常满意,感觉吴大师还算配合。
虽然是北岭寺庙的大师,可为人的确和蔼可亲,非常容易沟通。
因此顾晨也放下负担,开始问一些深入的问题。
“吴大师,那您对孙芸梅这个人还算了解吧?听说孙芸梅每次来北岭这边,都会去找您谈心。”
“加上您俩人又是故友,你们两个应该会有很多问题可以交流对吗?”
“呃……”
闻言顾晨说辞,吴大师短暂沉默了几秒后,这才缓缓说道:
“没错,因为是故交,所以孙芸梅每次来北岭,也的确会来寺庙找我谈心。”
“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丈夫和儿子相继失踪,多年来,她都是一个人生活,这种打击对她来说,足以毁掉她所有的一切。”
幽幽的叹息一声,吴大师也是若有所思:“我记得,她儿子在多年以前,是在北岭附近失踪的,所以她经常会来北岭,祭奠她失踪的儿子。”
“有时候,她会选择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她通常会来找我谈心。”
“具体谈些什么?”顾晨问。
“呃,就是一些禅学的道理,我会让他念经文,抄经书,以此来转移她悲伤的情绪。”
“我记得她每次过来,心情都是非常低落,但是在我们北岭寺院修行几天之后,整个人的情绪似乎又能恢复正常。”
“那最近一次呢?我记得她最近一次来北岭寺院,应该是年前对吗?”顾晨问。
吴大师默默点头:“没错。”
“那她在北岭寺院待了几天?”顾晨问。
吴大师伸出三根手指:“她那次待了三天。”
“只待三天?”顾晨眉头一蹙,赶紧又问:“可据我所知,孙芸梅每次来北岭这边,通常都要待上一个礼拜左右,一般也是四五天。”
“可这次只待三天,似乎时间很短,难道她要去办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面对顾晨连续的询问,吴大师显然不太适应这种沟通节奏。
在北岭寺院这边,吴大师擅长给人心灵指导和沟通。
而这种沟通,更多的是对方向自己诉苦,然后吴大师在根据对方的实际情况,给予一定的指点。
但是顾晨跟吴大师沟通,完全是带着办案的节奏,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这种一问一答的快节奏,让吴大师掌握不了沟通的主动权,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但碍于顾晨警察的身份,吴大师只能努力平复下心情,继续回道:
“至于孙芸梅施主,为什么只待三天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因为上一次,孙芸梅跟我说,她遇到些困难,是关于自己老别墅,儿子房间的事情。”
“她儿子房间?”顾晨听到这里,显然已经有些发现。
要知道,孙芸梅将老别墅卖给赵科之后,也有几年时间。
在这期间,自己封存的隐秘房间,也一直都没有被赵科发现。
因此一直都是相安无事。
可现在,赵科因为别墅装修的问题,发现了隐秘房间,而孙芸梅这边就很快知道消息。
可见,孙海芳肯定通过电话或短信,通知过孙芸梅。
又或者孙芸梅回到孙海芳家里的时候,孙海芳顺便将这件事情跟她说起。
这样一来,孙芸梅知道隐秘房间被发现的事情,似乎也就解释的通。
吴大师默默点头,主动回应道:“孙芸梅施主的确是跟我说她儿子房间的事情。”
“她告诉我,她有罪,是她的自私,让本该消失的那个房间,一直保留在那里好些年。”
“她说,她知道那个自己封存起来的隐秘房间,迟早会被人发现。”
“但是,她希望这个房间的原貌,多保留一天是一天,可是这件事情已经隐瞒不住了,她告诉我,房间还是被人发现。”
“所以呢?她是怎么跟你说的?”顾晨问。
吴大师叹息一声,无奈说道:“我告诉她,是时候放下过去那些心理负担了,毕竟那个房间并没有住人,她的儿子也根本不会再出现。”
“与其将这些虚无的东西,一直当做生命的重要部分,还不如选择放下。”
“这样啊?”感觉吴大师说的也没错,的确是在开导孙芸梅,放弃过去那些无用的坚持。
毕竟现实就是孙芸梅的儿子,基本上可以宣告死亡。
失踪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现在也更加不可能找到。
而且孙芸梅经常来北岭这边祭奠儿子也可以看出,她基本上是接受了儿子已经死亡的事实。
想到孙芸梅早年间,那位华侨丈夫杳无音信,之后又失去了儿子的消息,这种打击,或许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
即便她的华侨丈夫,给她留下一座老别墅,可住在空旷的别墅里,未尝不是一种煎熬呢?
顾晨盲猜孙芸梅是个内心空虚的老太太,至少心里藏着太多东西,这种人注定也快乐不了。
找吴大师谈心,无疑就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念经文,抄经书,嗯,的确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顾晨微微点头,默认了这些方式,的确对孙芸梅的内心有开导作用。
于是顾晨又问吴大师:“那吴大师知不知道?孙芸梅是怎么知道她家的隐秘房间,被人发现了呢?是谁告诉她的?”
吴大师摇摇脑袋:“这个她没有跟我说起过。”
“好吧。”顾晨有些无奈,但也能基本猜到,或许就是她妹妹孙海芳。
于是顾晨再次问道:“吴大师,孙芸梅平时除了跟你,还跟哪些人有往来?”
“嗯……你是指哪方面?寺院里?还是外头?”
“都是。”顾晨说。
吴大师幽幽的叹息一声,盘坐在床上仔细回想。
几秒钟后,他这才淡淡说道:“如果说外头的人,这个我就不太清楚。”
“毕竟,贫僧并不八卦,也无意关心各位施主的家庭琐事,除非施主们心中有困惑难以解答,我倒是可以提点一二。”
“至于孙芸梅平时跟谁往来密切?寺院外头的人我不清楚,但是听说她有个妹妹叫孙海芳,或许只有这个人吧?”
“这个我知道。”顾晨感觉吴大师的回答没有问题。
按理来说,以孙芸梅这种性格,她在外头,的确很难有真心朋友。
孙海芳作为她妹妹,又给予了孙芸梅住宿的地方,可见两人关系密切是肯定的,但两人之间似乎又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于是顾晨继续追问:“那寺院里呢?她孙芸梅经常来这里修行,那她在这里应该也认识不少修行的人,对吗?”
“嗯,要说认识的修行者,倒是有一些,但是孙芸梅平时少言寡语,所以跟她很熟的人并不多,但是我知道的,的确有一个。”
“是谁?”见吴大师开口,顾晨顿时满眼期待。
吴大师咧嘴一笑,说道:“就是现在帮我们寺院修缮房屋的包工头,是个中年胖施主,叫徐德文,好像今晚也住在我们寺院里吧?”
“这个人我知道,今晚我们还聊过。”吴大师一提此人,顾晨便立马清楚,又道:
“可我还想知道,除了这个人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吴大师默默摇头。
“难道只有这一个?”顾晨又问。
吴大师默默点头。
“不会吧?这人我们问过他,他也不清楚孙芸梅的下落。”顾晨顿时感觉一阵沮丧。
感觉问过中年胖男子徐德文,又问吴大师,结果两人都不清楚,和就等于是绕了一圈,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吴大师见状,也是咧嘴笑笑,提醒顾晨说:“这个人跟她孙芸梅很熟的,而且孙芸梅家的那间房,之前还是他帮忙将墙壁封死。”
“什么?那堵墙是他徐德文修的?”听闻这个说法,顾晨顿时眉头一蹙,感觉有些意外。
吴大师则是点头笑笑:“没错,这还是两人在几年前,一次在寺院修行的时候达成的默契。”
“孙芸梅想将她儿子的房间,原原本本的保存下来,以此来纪念她儿子,而徐德文刚好又是干这行的,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孙芸梅离开北岭寺院之后,就找徐德文修好了这堵墙,而且徐德文还承诺,这件事情会替她保密,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挺好。”
“可徐德文说,他并不知道孙芸梅的下落。”顾晨听到这样的解释,虽然感觉有些意外,但还是稍显沮丧。
意外的是,那堵墙的修缮者已经找到,也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
而沮丧的是,中年胖男子徐德文,虽然跟孙芸梅老太太关系不错,但是在之前与其沟通的时候,顾晨从徐德文口中,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眼看在吴大师这里可能要徒劳无获,顾晨赶紧又问:“那吴大师,既然你不知道孙芸梅去到哪里?那您能猜测,她可能会去哪里吗?”
“呃……这个……”
面对顾晨的提问,吴大师再次犹豫起来。
看他神情,顾晨感觉这个吴大师应该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果然没过多久,吴大师便跟顾晨提议道:“你倒是可以去吴家巷子附近转转,据我所知,那是她丈夫的老屋,虽然现在已经捐给文物局,成为文物保护单位。”
“但那座老宅附近,毕竟是她孙芸梅与她那失踪的丈夫,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所以,以我对孙芸梅的了解,她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从她封存儿子房间就不难看出。”
“因此,如果你们想找到她,不妨去吴家巷子那边碰碰运气。”
“太棒了。”得知这条重要线索之后,顾晨直接在羽绒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便签和纸笔,开始做起记录:
“那您知道,孙芸梅丈夫的老屋,是吴家巷子具体哪个地方吗?”
“11弄11号吧?我记得这个数字比较特别,也好记。”吴大师说。
顾晨快速记录下来。
再次抬头看着吴大师,此刻的吴大师,似乎已经疲惫不堪。
想着吴大师白天去其他寺院交流,晚上还走夜路返回北岭山上的寺院,现在凌晨两三点,还在陪自己做口录,实在是有些难为人家。
顾晨也并不是冷血机器,在记录完自己想要的线索之后,便果断结束了问询,站起身道谢说:
“吴大师,今晚真是谢谢您了,打扰您休息,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哪里话?”吴大师见顾晨终于要离开的意思,也是长舒一口气,努力从床上的坐垫上下身穿鞋,准备送送顾晨。
原本吴大师以为顾晨只是一个有困惑的年轻人,想来找自己指点迷津。
想着自己多年来,开导他人的丰富经验,可能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能让这年轻小伙豁然开朗,浴火重生。
可吴大师有些大意了,没想到顾晨的身份竟然是警察?
跟顾晨交流,有种被审讯的既视感。
感觉这个顾晨想要把自己身上知道的东西,全部挖掘出来。
这一来二去的,也消耗了自己不少时间和精力。
此时的吴大师,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可大师毕竟要有大师的样子,不能在开导他人的同时,说道一半就睡着。
所以吴大师一把年纪,也是强忍着困意,在跟顾晨坐着交流。
感觉顾晨要是再不走,自己可能都快被顾晨给催眠了。
好在顾晨已经起身,所以吴大师这才松上一口气,缓缓走到门口。
随后对着顾晨微微点头,这才将房门关闭。
走出房间,顾晨也感觉北岭山间寒气逼人,自己只是披着一件羽绒外套,连外裤和袜子都没穿。
冒着寒风,顾晨只能一路小跑返回房间。
……
……
翌日清晨。
早上7点。
顾晨的电话铃声响起,见来电的是卢薇薇,顾晨果断接通电话:“喂,卢师姐。”
“顾师弟,你们醒了没?”电话中的卢薇薇问。
见王警官已经被吵醒,正在伸懒腰,顾晨爽快回道:“已经醒了。”
“那赶紧出来吧,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听说寺院里还有免费的斋饭吃,昨晚肚子饿得咕咕叫,现在是时候补充能量了。”
卢薇薇似乎是饿得不轻,现在正邀顾晨一起去吃早点。
“行,那你们等我们一下,我们马上出来。”顾晨挂断电话,随后对着王警官道:“王师兄,卢师姐约我们去吃斋饭。”
“知道了。”王警官打了记哈欠,不太情愿的坐起身。
清晨的北岭寺庙温度很低,房间也只是普通的砖瓦结构,窗户的缝隙很大,所以并不保暖。
王警官盖着寺院提供的被子,但却依然不保暖。
上头还得再叠加一些自己的衣物。
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双腿还是冰冰凉。
王警官顿时感觉睡在这种地方,简直跟受罪没啥区别。
与其说来这里修行,还不如说是“受罪”更实在。
穿好衣服,王警官问顾晨:“顾晨,昨晚睡的如何?”
“还行吧。”顾晨穿好鞋子,也是随口一说。
“还行?”王警官面带狐疑,也是没好气道:“这地方太冷了,感觉没点烤火的工具,那简直就是受罪。”
“尤其是这窗户,竟然还是古代的那种木窗结构,虽然有装玻璃,但是跟现代的那种推拉窗相比,这种推拉式的窗户,一点不保温,周围到处都是空隙。”
幽幽的叹息一声,王警官也是叫苦连连道:“昨天晚上睡在这边,我都感觉有风吹进来。”
“呵呵,王师兄,来到北岭山上,有地方落脚就算不错了,毕竟这也不是旅馆,人家寺院也不收你钱,知足吧。”穿好衣物,顾晨在房间的洗手间,简单用湿巾擦了擦脸,随后用口在水龙头边装上一口水,简单漱口之后,就算洗漱完毕。
王警官见状,也学着顾晨漱口的动作,弯下身,在水龙头边装上一口水。
顾晨刚一出门,就听见屋内的王警官传来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