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
冰河解冻。
过完年后,这天下连续发生了几件并不算小的大事。
首先边关葫芦口阅兵,新北凉王上任。
只是令所有人跌掉下巴的是,担任新任的北凉王并非世子徐凤年,而是二郡主徐渭熊。
——北凉王徐渭熊。
当这消息传出时,天下震动。
这尚是首次女子封王,一时议论纷纷。
实际上,就年前徐渭熊上京这一行为中,很多人就瞧的出端倪,但几乎没有人往这方面想,实在过于荒诞。
不过离阳朝廷这次倒是难得与北凉保持默契,颁了圣旨,赏了蟒服,承认了徐渭熊北凉王的藩王地位。
这并不难理解。
对朝廷来说。
北凉必须要有铁骑。
北凉必须要有北凉王。
但北凉必然不能够强盛。
在以男子为尊的天下大势之中,女北凉王上任,北凉内部不可能铁桶一片。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可惜,这愿望落空了。
至少表面瞧来是如此。
那位女北凉王可是深得人心。
原因也并不复杂,徐渭熊在继任北凉王前,昭告北凉四州,在搭建好的校武台上进行文武比。
文比,有风诗词歌赋,也有国计民生,各类策问。
武比,有简单的捉对厮杀,也包括领军对抗。
谁若能在其中一方面胜过即将上任的女藩王,赏金赏银,加官进爵。
不少人准备看二郡主徐渭熊的笑话,挑战之辈更是络绎不绝,难道你徐渭熊区区一个女人就能胜过北凉四州所有英豪不成?
巧了不是,她真能胜过。
至少没有败。
文比就不必多说了。
徐渭熊十六岁就入上阴学宫中求学,拜师王祭酒和韩谷子两位大家,一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让北凉绿蚁酒卖到脱销,响彻天下。而跟着韩谷子学的经纬术,更是不凡。
一众上台挑战的书生、谋士,徐渭熊往往短短一席话,就别说的心服口服,哑口无言。
众人听过二郡主的才名,虽令人惊讶,倒也不太过出人意外。
而真正出人意外的,则是武比。
大家本以为二郡主年纪轻轻,也就是二品小宗师,顶天了一品金刚境。
但谁知,徐渭熊竟是一品大指玄高手。尤其是那一手精妙剑法,没有女子的温婉秀气,反而杀意森寒,纵横开阖。
其中一式“剑倾天下”,更是霸道得很,连败多位高手。
事后有人传言,这位郡主大人跟着天下第一的慕容桐皇学了一段时间,深得其剑法真传。
无论如何,这位二郡主令北凉绝大部分男人都心服口服,一提起她,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
“巾帼不让须眉。”
也正因如此,二郡主成为北凉王,才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甚至不少人放鞭炮祝贺,把北凉四州,三十万铁骑交给二郡主,总是要比交给徐凤年那纨绔好一些。纵然那徐凤年目前口碑有回升,不过在大多数北凉人眼中,依旧是不学无术的大纨绔,早已是根深蒂固的印象了。
当过年后的第一场阅兵仪式时,褚禄山、袁左宗、韩崂山……等十来位在军中手握大权的将领持刀,一字排开。
大将军第四子,那个看似憨厚痴傻,实际生而金刚体魄的徐龙象一步一步走向那架一人半高的战鼓。
咚!咚!咚!
曾响彻天下六国,最响与春秋西垒壁的北凉战鼓被敲响,声声如闷雷。
而就在这时,有一骑奔腾而来,马上女子英姿飒爽,衣袂飘扬。虽只是中人之姿,却已然有了一股摄人的魔力,只是在这一刻,却没有人敢直视她。
有微瘸老人望着那一骑的背影,双手插袖,笑的合不拢嘴。
老人身后有一俊美青年,笑的更是没心没肺。
微瘸老头笑意微微收敛,瞥了这个从小就被外界视为纨绔,却从未让他失望的二儿子道:“凤年,后悔吗?这一切本该属于你的。”
俊美青年伸了个懒腰,笑呵呵道:“后悔个屁,我开心的做梦都要笑醒。你那个位置坐上去很威风,可累人的很,也受气的很。这下重担就要落在二姐身上了,不过谁让她从小就那么聪明,活该担这重担。”
“不后悔就好,不后悔就好。”瘸腿老头呵呵一笑,家里姐弟能够团结,没有嫌隙,那自己见到了她,也就少些愧疚不安。
绝美青年忽然话题一转,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老头,你要死了吧?!”
“是啊,要死了。”瘸腿老头点了点头,同样对于自己的“死”没有多少波澜。
“哎,我好久没哭了,你怎么着也是我爹,要是你死了我都不掉一滴眼泪,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俊美青年苦着脸道。
“哈哈,凤年,在我丧礼上,你还是要认真一些啊,流不流泪倒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若过于吊儿郎当,让人看出端倪,慕容先生是会揍人的。”瘸腿老人哈哈一笑。
“知道了知道了。”俊美青年无奈道。
另一边,配有北凉刀的蟒袍女子已来到校武台前,站在最中央,然后猛然握道,大喝一声:“北凉,抽刀。”
唰!!
十来位将领抽刀。
飞雪压甲也纹丝不动的三十万北凉军抽刀。
北凉铁骑甲天下。
北凉鼓响天下闻。
北凉有新王徐渭熊。
徐渭熊目光坚毅,将北凉刀指向北莽。
三十万北凉刀齐刷刷的指向北莽。
在徐渭熊的心中还有一柄刀,正指向中原,指向太安城。
……
至于第二件事,也和北凉有关。
徐渭熊继任不久,徐骁死了。
那个统御西北四州,十岁从军杀人,从东北锦州杀匈奴,到南部灭大小六国,屠七十余城,再到西南镇压蛮夷十六族的人屠徐骁死了,在祥符元年死了。
这件事首先实在凉州城传开,一传十,十传百,许多老人都壮起胆子来到山脚王府外头,亲眼见到了那副白底子的惨淡春联。
一个时辰后,满城尽悬白灯笼,尽换白底联,
凉州刺史胡魁身穿丧服,赶到仪门外,转头看了一眼城中数万凉州百姓,声嘶力竭般喊了一声:“一拜。”
风雨如晦,街上白茫茫跪了一大片。
“再拜!”
“三拜。”
过了数日,这消息逐渐传开,离阳帝都自然也得了消息,太安城却陷入了一片狂欢之中,不知多少人拍手叫好,成群结党,为此浮一大白二大白三大白,就连朝会也陷入一种云波诡谲的喜庆氛围之中。
那个春秋三大魔头之一的徐骁终于死了。
却也有人不合时宜的叹息一声,且不论徐骁生前功过,但这连破六国的人屠的确是一根定海神珍。
没有了这根定海神珍,又如何能够定的住北莽那群蛮子。再加即将复国的西楚,中原大乱啊。
朝堂上,为了这位曾经北凉王的谥号吵翻了天,不过群臣提出的都不是什么好的谥号。
尤其是那位出自北凉,又被徐渭熊教训过的晋三郎,更是与兵部侍郎卢升象一起提出“厉”的谥号,想要徐骁其定义为离阳王朝的乱臣贼子。
最后由嘴角微微翘起,又很快压了下去的赵家天子盖棺定论,龙袖一挥,提出了“功过相抵,谥号武厉”。
很快,一封谥号“武厉”的圣旨放在金漆盒子中,送往北凉。
印绶监的那位大太监捧着金漆盒子,睡觉都不敢离手。
而越是接近北凉,大太监心跳的就越厉害,虽说随行有一支百人精锐,但和三十万铁骑的北凉比,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这些天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心头总想,哪位女藩王总是不敢派人行刺或者拒收圣旨。
马车忽然停下。
马车中的老宦官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掀起帘子一看,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幽州界碑附近,有不计其数的铁骑,一直蔓延道视野中的尽头。
铁骑缓缓让开一条路,一蟒袍女子策马而出,英姿飒爽,不是天下唯一的女藩王又是谁?
老宦官嘴角抽抽,挺了挺胸口,暗处在皇宫大太监大傲气来,高喝道:“咱家……”
话还未说完,就听蟒袍女子冷声道:“举起盒子。”
“这……”大太监的胸口一下就焉了下去。
“举起盒子!”
蟒袍女子声音冰冷淡漠,仿佛不带丝毫感情。
但落在蟒袍太监耳中,却是心惊动魄,如听炸雷,更有一股寒意直窜上心头。
“举起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