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山脚下。
有江水滔滔,连绵不绝。
有大船数艘,破浪千重。
有精锐军队,披坚执锐。
有高手林立,杀机腾腾。
有黑衣僧人,眉眼低垂。
还有一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郎,迎江而立,说不尽的潇洒快意。
少年姓赵,是天子人家国姓。名楷,则是他娘取的。楷书的楷,也是楷树的楷。起先他只以为娘亲是要他做人如楷书,为人行体方正,行事如笔画平直。后来入了宫,随大师父单独祭祖,才知道赵家陵墓里有一颗老祖宗种下的楷树,树干直而不曲,树叶枝繁叶茂,正如赵氏皇家。
那位手握天下权柄的男人生有六子一女,算上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共有六人。
除了那个总喜欢和自己争锋相对的妹妹外,其余人或多或少对他都不坏好意,甚至是带着杀意,毕竟那位置只有一个。
宫廷当然不是一团和谐,皇子身份尊贵,但相互免不了攀比,比学识,比武功,最多的还是比背景。大家父亲背景都是一样,比的自然就是母亲的背景,更准确的母亲娘家的背景。
赵楷是私生子,从小在外面与母亲孤苦相依,受尽白眼。九岁母亲丧命,他亲手挖坟埋葬母亲后,被大师父也就是统领十万宦官二十余年的韩人猫带回了皇宫中。他的背景大概就只有这个大师父,远远不如其他皇子。
别人都说大师父是春秋三大魔头之一,喜欢剥皮杀人,但赵楷从不觉得师父气焰阴森,反而可亲可敬。
正是因为有了大师父的照顾,他才能在皇宫中生活下来。
在见识了皇宫种种后,赵楷曾告诉自己,我不要一辈子让人踩在脚下,我要争一口气,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而现在,他不但取回了应有的东西,他还要一步步向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让天下人都仰视这个曾与野狗抢食的小人物。
“徽山是天下有数的江湖势力,传闻问鼎阁中的藏书数量,只比北凉武库的听潮亭逊色。”
赵楷负手卓立在船头,欣赏这江浪奔涌,翻滚不息的壮观景象。他神情似乎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似乎不将任何事放在眼中,但却已有了很深的城府算计。
“此次光明正大的出行,正好将棋子安插在江湖上。将来若是入蜀,也能对中原局势了如指掌……”
就在赵楷浮想联翩之际,站在他身边的黑衣僧人遥遥一指:“殿下,看,那就是徽山的六叠姊妹瀑布,曾经可是有人在这做过一件极有名的事。”
赵楷微笑道:“请二师父指教。”
黑衣僧人笑着道:“那池潭底下有禁锢一条龙王的说法,又称龙门或天门。当年老剑神李淳罡一剑让六条瀑布齐齐逆流,连建在牯牛大岗上的轩辕府邸大门都给大水冲垮,为无数江湖豪客称道的一剑开天门,正是由此而来。”
“哈哈,原来如此,老剑神风采,实在令人神往。”
赵楷哈哈一笑,实际上对这种江湖传闻倒也不甚在意。
江湖武人再厉害,也不过庶民剑,可他却是要铸造一柄属于自己的天子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黑衣老僧杨太岁也瞧出了这个徒弟对江湖传闻并不太感兴趣,话锋一转道:“却不知山上情况如何了。”
“二师父放心,对付一个小小徽山,大师父游刃有余,更何况还有两位陆地神仙相助。我们也要快些赶到,否则让大师父一个人就把所有的事都做了,这趟岂不就白来了?”赵楷微微一笑道。
他这位二师父是两朝帝师,手腕资历都足以担任佛门领袖,曾在皇宫中传授龙子龙孙的驳杂学问,冷面严厉,鸡毛掸子都被他打断好几根。莫说寻常皇子皇孙,就算皇宫里最为跋扈隋珠公主在他面前都是恭恭敬敬。
赵楷对这位二师父了解很深,二师父不但精通佛学,实际上武道天赋极为不俗,曾经跻身于天象境高手,有望得道飞升。
后来一场京城白衣案,成了二师父的心结,自称天下第一愧人,境界亦是江河日下,不复当日壮阔景象。当然,就算如此,这位二师父的手段也极为不俗,不见得会输給大师父多少。
“嗯。”
黑衣老僧颔首,认同赵楷对韩人猫的看法。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六叠姊妹瀑布下。
正准备下船时,忽然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响起。
不但是赵楷和黑袍僧人,而是在场的每一个人,近千名士兵都听到了这道声音。这声音带着一种飘渺灵动之意,仿佛自九天上传来。
一抹剑光从天际划过,天空上赫然多出了一个黑衣男子。
黑袍男子降至徽山瀑布前,负手卓立,衣袂迎接着江风飘荡,有着说不出的潇洒从容,再加上那俊美至无法描述的容颜,瞧来竟仿佛是天上仙人降临人间。
瀑布声轰隆作响,却听那人长吟到道:“迎入日月万里风,笑揖清风洗我狂……”那一身仙气,简直就是要溢出来了。
瞧见这一幕,船上众人脑海一片轰鸣。
尤其是普通士兵,暗自猜测徽山与龙虎山是老邻居,莫非眼下这人是从道教圣地龙虎山走出来的仙人。
若仙人坐镇徽山,他们这群凡人难道还能是仙人对手?
“原来是徽山主人迎客,我等冒昧到来,还望海涵。”
黑衣僧人杨太岁首先反应过来,最后四个字用出了佛门狮子吼,声音在江面激荡,激起江水滔滔,翻卷不息,同时也让无数被玉连城风姿摄住的人清醒过来。
“原来他就是慕容桐皇!?”
赵楷回过神来,心中感叹,传闻果然不假,这慕容桐皇确有天人风姿。可惜是个男子,据说他还有一个妹妹,不知又是何等容华绝代。
“不对,慕容桐皇若出现在这里,那大师父和龙虎山两位陆地神仙……”赵楷心下一沉,忽然有了不详预感。
玉连城微微一笑,俯瞰前方不远处的大船,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各位不远万里赶来徽山,我这做主人的本应该好好招待一番。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赵楷扬声道。
“本人曾遇过一个奇人,唤作无痕公子,他会医卜星象、奇门八卦、乃至于天文地理……恰巧,本人都从他手里学了不少,经过后面的积累,想来在这些杂术上已超过了他。”
玉连城面色从容,洒然一笑道:“其中占卜面相一道,本座就尤为熟悉。你们印堂发黑,乌云盖顶,是不祥之兆,恐有血光之灾。”
赵楷冷笑道:“哦,可有解兆之法。”
玉连城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只需你们退走徽山既可。”
赵楷神色一厉道:“我们若一定要当个不速之客,强闯徽山又如何。”
玉连城将手背在身后,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死!”
这一个字在水面上回荡不绝,即使轰隆的瀑布声也无法掩盖半点。
当这个字说出,船上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由窜上一层寒意,从脚底凉到头顶。
赵楷亦是一个机灵,不过等他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一队队大船,大船上精锐士兵,以及那些二品乃至于一品高手时,那寒意就如冰雪消融。
他可是打算将徽山当做自己在中原的大本营,故而将这些年攒下的大部分家底都带了过来。
他招了招手,立时就有一艘大船破开破浪,船上就有数十近百弓弩手对准了玉连城。
赵楷才缓缓说出五个字:“是吗?我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实际我刚刚也是在耍你们的,你们惹着了老子,就算想走也没门。”玉连城无所谓的笑了笑:“所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是眼下你们这情况。”
赵楷却也不愿再多说一句话,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忽然又已挥手,杀机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