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检验室里的学徒们吵架,格雷特先……先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病原体是细菌——不是病毒。如果是病毒就完了,病毒直径小于可见光的波长,所以可见光的光波会“绕过”病毒,光学显微镜下根本看不见。要辨认病毒,得上电子显微镜……
而想做出电子显微镜,什么原子啊、电子啊、波粒二象性啊,一大堆的前置科技需要点出来,现在根本做不到!
多亏是细菌,幸好是细菌。格雷特松完这口气,才关上身后闸门,往检验室里一扫:
“在吵什么?”
他整个人裹在防护服里,看不出脸色怎样,然而只是这一问,检验室里四个人同时收声。格雷特甚至看到有两个人缩了缩脖子,仿佛噤若寒蝉的样子——我有这么可怕吗?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真的很想吐这个槽。然而外面几百号病人等着,格雷特也只能举步向前,去看每个人面前的培养皿:
“你们做出来了什么?”
唉,这一身防护服乌漆墨黑的,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谁是谁。下次应该让他们在防护服上写名字,或者贴个名牌——格雷特走向离他最近的那架显微镜,边上的学徒立刻让开,控诉道:
“先生您看,我做出来的是一个一个的,他用了我提取的东西去做,做出来是一长条一长条的!我说他做错了,他还不相信!”
什么一个一个、一长条一长条的?格雷特大脑飞快转动,搜索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你做的是什么?”
“涂片!”学徒理直气壮地回答。格雷特这次听出来了,负责做涂片的是个死灵法师学徒,心细手稳,细菌培养考核,他是第一批通过的八个人之一,这次被他派到检验室工作:
“我做的是是病人粪便涂片、环境采样涂片!两种涂片,都看到这种细菌,量特别大!我让他拿去培养,他做出来的东西就和我的不一样,肯定是做出杂菌了!”
“……我看一眼。”格雷特不置可否,凑到显微镜上去看。伸手慢慢捻动旋钮,镜头下的图像,便跟着一点点放大。细菌的图像出现在镜头当中,格雷特只看了一眼,心头就怦怦直跳,忍不住俯下身体,凑得离镜头更近了一些:
镜头里的细菌,比他预料中的,要大了很多!
格雷特微微闭了下眼睛,在脑海中快速翻动《医学微生物学》,不停寻找:
大肠埃希菌,大小为(0.4~0.7)*(1~3)微米;
痢疾杆菌,(0.5~0.7)*(2~3)微米;
引起伤寒、副伤寒的沙门菌属,(0.6~1.0)*(2~4)微米;
霍乱弧菌,(0.5~0.8)*(1.5~3)微米;
炭疽芽孢杆菌,(1~3)*(5~10)微米!!!
无论是长度,还是宽度,都比其他致病菌大了不止一筹!它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被发现的病原菌,也是致病菌中最大的革兰阳性粗大杆菌,这一点,前世上课的时候,老师曾经着重讲过!
格雷特呼吸一紧。定睛再看,显微镜下的涂片里,是一根一根短短的小杆,其间还有一些椭圆形的存在。格雷特连看几份涂片,都能找到这种体积特别大的细菌,和他之前提取出来的炭疽杆菌一模一样。
因为产物实在太危险的关系,格雷特并没有把这种病菌拿出来让学徒们培养,只泛泛地讲了一讲特征、给他们看了图册——反正当年他学《医学微生物学》也不是每种细菌都看过,很大一部分都是这样死记硬背。
或许正是如此,两个学徒还没反应过来,兀自在这里互相争吵?
格雷特强行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他向死灵法师学徒点了点头,又转向另一边:
“你做出来的东西我也看一眼。”
“先生,在这里。”另一个学徒也让开了位置。清脆的女性声音,身材在女性当中算得上高挑,是那个牵了几头野猪来的少女——拜最近高强度训练、或许还有研发沼气之赐,已经进阶为正式牧师。因为掌握微生物催生术,格雷特也把她安排进了检验室,专门负责细菌培养。
格雷特就着她面前的显微镜仔细观察,旋钮还没拧到位,手指就停了下来:
显微镜下,一大串细菌头尾相连,排成长长长长的链条,形态有如竹节。
新鲜标本直接涂片时,常单个或呈短链;经培养后则形成竹节样排列的长链……《医学微生物学》上,一行行文字跳起在脑海,如同轰雷掣电。
【竹节样】这三个字,在课本上还特地加粗,甚至附上了配图!
格雷特只觉得呼吸都要哽住了。细菌镜检结果,外面患者的症状,两者结合在一起得出的答案……
肠炭疽。
极其罕见,发病率只占这种乙类流行病总病例数的5%,然而极其凶险。易并发败血症,病发后2~3天死亡,得不到治疗的情况下,死亡率在25%到70%之间……
真是这个病么?
——等一等,还要验证,还要最后验证一下!
格雷特转向实验室里的学徒们::
“再做一遍培养试验,这一次,在平板培养基里加上青霉素——青霉素的含量在每毫升培养基0.05~0.5单位,现在,立刻,再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