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收复的第二天,苏言就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这位客人是从常熟赶来的,姓钱,字受之,又号牧斋,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位虽至中年,但仍风韵犹存,徐娘半老的女子。
这女子并未身着女子服饰,反而一身儒服男装打扮,不是柳如是又是何人?
钱谦益请求拜见苏言的消息很快就被守城的士卒告知给了苏言,但是苏言对钱谦益卑鄙反复的品行感到不齿,他有心想要故意把钱谦益晾一晾,但转念一想,自己能够大破马国柱,钱谦益在其中也贡献了一部分作用。
因此,他沉默许久,还是命人将钱谦益及柳如是带入苏州府衙,亲自在府衙内堂召见二人。
另一边,钱谦益与柳如是一同坐在马车内,掀开窗帘向外打量着战乱后的苏州城。
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已经看不出多少战争发生的痕迹了,街道上的尸体和血迹都被清理干净,除了比平常更多的巡逻的兵丁外,街道上与平时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百姓和商贩仍然在街道上活动,不时可以看见挑货郎扛着扁担,沿街叫卖。
“看来这苏安国除了行军作战外,安抚民众也是一把好手,不然的话,苏州百姓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恢复日常生活。”
身着儒服的柳如是手握束扇,对钱谦益说道。
钱谦益并没有搭话,他眉头微蹙,脸上明显能够看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柳如是见状,伸手按住他那如枯木般干枯粗糙的手,轻轻摩挲着,安抚道:“夫君不必太过担心,督师既然同意召见我们,那就不会太过刁难。”
钱谦益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世人只知他在清军南下之际摇尾乞怜,贪生怕死,可又有谁知道他这是忍辱含垢,安定暴虐的清军,让扬州的悲剧不再发生在南京,也是要传承文运,为即将彻底覆亡的明朝修《明史》呢?
这的确是他当时的内心所想,准确来说,这是他想要说服自己不因亡国、帝崩而殉节自尽的理由——他成功说服了自己,带着耻辱生活下去,可这个决定也让他悔恨余生。
很快,马车听到了苏州府衙门前,钱谦益的书童连忙为他二人打开车门,又拿来一块踏凳放在车门下面,钱谦益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车门,他踩着踏凳重新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又伸手扶着柳如是,一同走到了马车外面。
钱谦益抬头看着苏州府衙的牌匾,又看了看府衙门口矗立着的凶神恶煞的石狮子,以及大门两侧手持步枪站岗的士兵,恍惚间,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就像是犯了罪的罪犯,即将走向衙门接受审讯。
这种感觉让他心中发虚,脚下也迟疑着不敢上前,可就在这时,柳如是那温暖的小手再次按在了他的手背上,就好似及时雨一般,安抚了钱谦益的内心,他咽了咽唾沫,在柳如是鼓励的目光中,与后者一同迈步走上台阶,进入府衙之内。
在侍从的带领下,钱谦益二人很快见到了名扬东南的大明闽浙总督,这位督师的年轻出乎了钱谦益的意料,以至于他在看见对方后,愣住了数秒,才回过神来,拱手作揖,道:
“草民钱谦益,拜见闽浙总督苏大人。”
“民妇钱柳氏,拜见闽浙总督苏大人。”
柳如是也跟着行礼说道。
钱谦益理应自称草民,自从投了清朝以后,他就不再是大明的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
苏言面无表情地看着钱谦益,并没有开口让他起身,钱谦益只能保持着躬身的动作,他也能够感觉到苏言那如芒在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很快,他的后背就浸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