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啊?”
“见过,去年铺伟伟电子表的时候,一个客商给我看的,问我能不能做。试制品已经出来了,跟我去厂里拿几个玩玩?”林光伟颇为嘚瑟的说道。
“我让你嘚瑟,有你求我的时候。”
南易恼羞成怒,本想着又能卖一个点子,谁知道晚了,没吃上热乎屎,错二十万。
“哈哈,不敢,不敢,还得靠南大佬吃饭。”林光伟嬉笑道。
“少扯,中午你请。”
“哪次你来不是我请,你有请过我?”
两人笑闹着,分别上了自己的车,林光伟带着南易一行去了荣华楼。
等到了荣华楼坐下,点好吃的,林光伟就说道:“上个星期,赵红妆来找过我,向我道歉了。”
“向你道歉?这不像她的性格。”
“她要走了。”
“什么病?”
“不是要死,是出国嫁人,不打算回来了。”林光伟解释道。
“哦,哪个国家?”
“黎巴嫩。”
“怎么嫁去黎巴嫩了?”南易诧异道。
“她没说,只说她老公挺有钱的,本来还有找她报仇的想法,现在就算了吧。”
“呵,黎巴嫩是多教派国家,之前打了十年内战,这些日子刚刚平息下来,那边不大太平,搞不齐哪天赵红妆走在街上就被人用冷枪打死了。”
“管它呢,她死了也挺好。”
“你小子,还是记恨她啊。”南易轻笑道。
“不提她,告诉你一点别人的事,赖继华挂了,这个扑街,还欠我几千蚊。”
“怎么死的?”
“半个月前的事,具体的不是太清楚,只听说是在宾馆的房间被人用羊角锤锤死的,头上有桃子大的洞。”
“抢劫杀人?”
“不清楚,也有可能是仇杀,这个扑街一直捞偏门,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林光伟说完,叹了口气,嘴里哼起了歌曲,“黑色的乌云,是岸边的榕树,白色的烟云,是奔腾的珠江,我俩徘徊在长堤路上,多少话儿在心上没法讲……”
哼到一半,林光伟停了下来,“说起来,赖继华是和我同一天去的文昌围。”
“嗯。”南易颔首,嘴里也开始哼唱:“深夜村子里四处静悄悄,只有蚊子在嗡嗡叫,走在小路上心里嘭嘭跳,在这紧张的晚上,偷偷溜到队长的鸡窝旁,队长睡觉鼾声呼呼响,鸡婆没要叫快点举手抱;
在这迷人的晚上,醒来的队长你要多原谅,知青的肚皮实在饿的谎,我想吃鸡肉我想喝鸡汤,年轻人需要营养。”
[知青们传唱,描述知青的歌叫“知青之歌”,林光伟唱的叫《再见廣州》,南易唱的叫《偷鸡谣》,浙省知青作词,曲用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你感慨什么,呆了不到半年,第一天就知道摸到冼耀东家里,三天就在文昌围站稳脚跟,唉,我当初要是有你这样醒目,早应该回城了。”
“哈哈,不一样,你下乡是逼于无奈,我南下是有心理准备,知道宝安很可能会迎来好机会。”南易嗤笑道。
“你那时候就敢赌宝安会成为特区?”
“为什么不敢赌?一,你也说了,我机灵啊,就算不恢复高考,78年的工农兵大学指标肯定是刘贞的,79年肯定是我的,你服不?”
“服,多给你一年时间,你的马屁能拍到公社。”
“什么马屁不马屁,文昌围就数我和刘贞根正苗红,我什么都不做,名额也是我们俩的。”
“直接说二。”林光伟夹起一只凤爪,“我边吃,边听你吹。”
“二,知道插队的地方有宝安,我是自己申请要过来的,等名额一定,我天天上什刹海练游泳,练了好几个月,知道我为什么练游泳不?”
“顶你個肺,原来你一早有逃港的想法?”
“算是吧,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会游过去。”
练游泳是假话,逃港是真话,要是在他积蓄实力的那段时间发生什么意外,南易只能逃。
“那你当初怎么不和我们一起逃?”
“形势已经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干嘛要逃?”南易反问道。
“那你不拦着我?”
“一切都是猜测,留下来未必是好,逃港未必是差,我又凭什么拦你?”南易摆了摆手,“不说这个,我跟你说,我之所以会选择宝安,是因为宝安离香塂近,我的菜地就在香塂,国内想搞活经济,香塂是最好的桥头堡。
还因为宝安有大半人在香塂,和香塂之间的联系比较紧密,最重要的一点,宝安够不起眼、够穷,政策上要有大的改变,肯定会选择试点进行尝试,行就正式实行,不行就停止。
宝安本就是穷地方、小地方,比较容易控制,权力放下来,也容易收回去,不容易出乱子,舆论压力也不大,出了事要擦屁股也容易。
你说,如果一开始就把试点定在羊城、沪海这种大城市,经济特区还有机会实行吗?”
“北佬就是北佬,生活在天子脚下,对上层心思的把握就是精准。奇怪啊,厉亥老豆没倒的时候是个副部长,他怎么就没你看得远?”
“没办法,我根正苗红,一颗红心始终向太阳。”南易摊摊手说道。
“来点真货。”
“回去自己翻我党的一直以来执行的经济政策,从打土豪经济到二五减租、《佃农保护法》、《敌后抗日根据地的财政经济建设》,一直看到改革开放的政策,好好看,等你研究透彻,自己也能摸出一点规律。”
“我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研究一下产品的改进,现在市场上随身听的品牌越来越多,中南、青竹、熊猫、红灯、咏梅,我还听说香塂那边有几个老板也要来内地建厂,我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
“不要跟我提压力,你比别人早走了两三年,我给你找的也是最先进的技术,而且你说的这些都是国营厂,钱没你多,政策也没有你灵活,优势都站在你这边,你要还被干趴下,那就是活该。”
“得得得,不提就不提。”林光伟摆摆手,转遍了话题,“过几天我要去日本谈技术合作的事,介绍一个懂日本法律的律师给我。”
“还记得冼为民吗?”
“记得,他好像就在日本吧?”
“对,他就在东京,我把他号码给你,你自己给他打个电话,他在东京人面广,肯定能给你找到一个精通这方面的律师。不过,你最好从香塂带一个律师过去,刀刃上的钱别省,当心掉坑里。”
“我明啦。”
两人还没吃完东西,林光伟就被一个电话叫走,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填饱肚子,南易又来到珠江边,找了艘疍家人的船,虎崽跟着南易上船,校花开车先去畨禺等待。
茶点一上桌,南易就让船家出发珠江口。
秋天是公认吃螃蟹的好季节,每年9-10月正是螃蟹黄多油满之时。然而,凡事总有例外,譬如鼎鼎大名,生长在珠江口的水蟹。
珠江口,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咸淡水交界区域,水蟹是自然鲜嫩无比,其蟹内的汁水比蟹肉的分量多了两三倍。
在咸淡水域生长的水蟹,其汁液已带着一丝一缕的咸味,因此它直接提升了鲜味,味全而鲜。
虽然它叫水蟹,不过其实它是青蟹生长的一个阶段,水蟹、奄仔、重皮、膏蟹、肉蟹、黄油蟹,在青蟹荣光的一生里,每个阶段都被赋予不同的名字,很少有哪一种食材,会有如此多的名字或称呼,容易令不明就里的人混淆视听。
这是好吃的羊城人为它不同时期的肥美而下的定义,而这诸多的称呼,也是对青蟹的毫不吝惜的赞誉。
珠江的青蟹在每年春季都会换壳,一个冬天的节食下来,青蟹饿瘦了,来不及补充能量长出新肉,壳里就变得肉少水多,所以叫水蟹。
旧壳未褪,新壳正长的时候,水蟹就会有软硬两层壳,前年夏天,南易在新河浦别墅听隔壁的邻居提起过这种蟹,说是水蟹嫩而水分充盈、蟹味足,脂膏尚未长足,经烹煮,蟹肉收缩,汩汩的水便流出来,蓬勃而出一壳的蟹汁。
邻居的文采很好,把南易的馋虫给勾了起来,南无为也是如此,今年春节的时候还有提起。
南易打算今天先捉点尝尝,若是邻居所言非虚,他打算明天一早托人捞点起来,让水蟹坐飞机去沪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