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皇宫中。
自从太子朱标死后,已经六十五岁的朱元璋,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二十多岁,往日总是挺拔的腰板,也开始变的佝偻了起来。
他常常想着往事。
依旧不愿面对现实。
朱元璋从未想过,他铁血一生, 在得知朱标死讯时,竟当众忍不住掬了一把泪水,这泪水中不仅带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还有着对大明江山未来的担忧。
他许多的设计和安排都与朱标息息相关。
如今朱标逝世,很多计划也由此夭折。
朱元璋看着朱标生前上表的都城建造方案,一脸心痛的再次合上,不忍再看一眼, 迁都迁都, 如今还迁什么都。
连大赦天下都救不得自己儿子,他要这都城建造方案又有何用。
“陛下。”近臣关切的轻声道。
朱元璋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通知礼部,宗人府等处,懿文太子的丧事,朕欲以皇帝规格操办。”
“微臣领命。”近臣躬身说道后,在朱元璋挥手下,慢慢的退了出去。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朱元璋一时恍惚,心灰意冷下恨不得从此不再管这天下之事。
可他偏偏不能。
他打起精神,起身向着东宫走去,刚到东宫门口,他的脚步就有些踟躇,他咬牙忍着内心的悲痛,走了进去。
朱允炆带着一众孩子, 跪伏在朱标的棺椁旁陪伴, 可一众孩子的表现却各不相同,朱允炆犹为伤心,看上去仿佛摇摇欲坠, 伤心欲绝。
当几个孩子听到脚步声后,皆自转头看到朱元璋,其他孩子有些惧意,可只有朱允炆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悲恸道:“皇爷爷,我想我父王。”
朱元璋本就强忍的悲痛,一下子被这句凄惨的哭声而引动起来,他看着朱允炆,仿佛看到了朱标年轻的时候,同样温文尔雅,同样至诚至孝。
“好孙儿,皇爷爷也想你父王。”朱元璋感同身受的说着,他想到朱标生病时,朱允炆衣带不解,昼夜不分的一直斥候在旁,他一双擒着泪花的眼睛再看向朱允炆时,也带上了慈祥。
如一个失去儿子的普通老爷子一般。
因为儿子的逝世,那满腔的爱子之情,顺势开始向着孙子转移。
……
而这个时候,蓝玉也收到了朱标亡故的信息, 他心神激荡下,不由自主的便把信件捏成了一团,可随后只觉得憋闷难受,恨不得立马班师回京。
可是不行,建昌指挥使月鲁帖木儿恰在此时反叛,他还需带大军过去征讨。
他咬着牙。
静默良久才平静下来。
当平静下来后的蓝玉,也如大多数人一般,随之开始考虑起储君的位置,想着想着,蓝玉的眼中厉芒一闪:“庶子若敢贪图皇位,莫怪我蓝玉不留情面。”
然后,蓝玉让人通知了他的本部属下。
当他把朱标亡故的消息通知下去后,这些人全都惊骇不已,他们向来跟着蓝玉以朱标嫡系自称,如今朱标没了,他们要比其他人更加难以接受。
大帐中,这些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一个个很快也都想到了储君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位将领站起来,疑惑又郑重的问道:“国公爷,不知道皇上属意那位皇孙?”
蓝玉摇了摇头。
这位将领一愣,脸色纠结了一番道:“国公爷,咱们得撑一下三皇孙啊,毕竟说起来三皇孙才是真正的嫡出,也是国公爷的血脉之亲。”
其他人见状,顿时反应过来,也是纷纷进言。
蓝玉沉着脸,依旧没有人说话,但是却满意他部下的反应,也不枉他们大半辈子一起的征杀。
这时有人又说道:“这种情况,国公爷不适合多言,可是咱们也不能什么也不做,这次征讨正是机会,只要携大胜而归,皇上总会看在国公爷的份上,多加考虑的。”
“对对对,此话有理。”
“趁大军在外,我们可以多找些功劳来立,晚些回去,也能给三皇孙壮壮声势。”
……
朱标一死,引起的动荡和讨论是很大的,不仅蓝玉,全国各地对大明朝之后的归属,都忍不住的心生猜测,胆大的还与好友私下相互争论。
不过,北平城的朱棣却显得沉稳了很多。
他并没有与臣属议论此事,虽然他的心里已经为这事翻涌了好久,更是闹的他睡不着觉,可在外人看来,他至少还保持着应有的镇定。
这种镇定来源于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与道衍和尚的谈话。
朱棣每次保持不住镇定时,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道衍大师的话语:“殿下何故激动?殿下上有秦晋二王,下有两位侄子,有什么好激动的?”
“那我就不争?”朱棣忍不住问道。
“先让他们争。”道衍平静的说道。
谈话到此为止,朱棣也开始忍下心中所念,就如第一次挂帅出征时,明明挥军便可击败乃儿不花,可他还是忍不住了梦寐以求的大功,进行了劝降。
他朱棣有一副好忍性,他虽要争,但这事不慌。
朱标在时,他认命只做一個藩王,但其他人,他不服。
甄武与谭渊在燕王府得令后,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回营让军士进行整顿,好方便第三日直接随朱棣南下,当天整顿好后,晚间两人过来复命,甄武见到沉稳的朱棣,心中有些称奇。
有些人的有些品质,真的能让人敬佩。
甄武敢肯定,后世一个小组长的认命,都会让很多人惊心期待良久,而在皇位悬空,且有机会落在自己头上,还能保持镇定的人,绝对少之又少。
朱棣听完禀报后,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多说,便让甄武和谭渊下去了。
甄武两人出了朱棣的书房,作伴向外面走去,可是还没走多远,甄武便看到锦儿站在一侧冲着他招手。
谭渊见状冲着甄武笑了笑,便自行先离去了。
甄武便随着锦儿,来到了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朱玉英正坐在椅子上,捏着手指等着他,锦儿进来后,在朱玉英耳边轻声说道:“郡主还需快些,时间莫要久了,若是王妃知晓后,定要责罚奴婢呢,说不得连郡主都要责备。”
朱玉英不耐烦的瞪了一眼锦儿。
锦儿知趣的匆匆退下。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朱玉英和甄武两人,夜间灯笼的光线亮度本就有限,照射进屋里更显的朦胧。
可在这种朦胧的环境下,甄武只觉得朱玉英比往日还要好看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