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姹紫递上一杯参茶,语气不赞同地道:“陛下,瓜子性燥,您不能多用。”
慕容翊将瓜子包往她手里一塞,瞟着纹丝不动的门帘道:“狗子们,投降吧,你们被包围了!”
大臣们:“……”
慕四按剑站在马车下,冷笑一声,道:“陛下说了,第一个出来投诚的,免死。最后一个,诛九族。”
话音未落,里头嗷地一声。砰然碰撞声响,似乎什么东西被砸坏了。
一声尖叫,门帘被甩开,两道身影踉跄撞出,门帘啪地一声打在墙上,两条人影摔跪在了慕容翊马车之下的雪地里。
一霎寂静。
片刻之后,摔在雪地里的人抬起头来,冲着慕四谄媚一笑,又冲上头道:“陛下,我是你十六哥,我给您把作乱首逆给拿下了!”
慕四缓缓低头,看着那个被掼进雪地,后心现在顶着一把匕首,大概是摔闭了气,还没反应过来的人。
看过她的满头珠翠,改装都不舍得脱下的缀满宝石的护甲。
他面无表情地道:“见过太妃娘娘。”
马车上,慕容翊一眼都没朝底下看,笑了笑。
姹紫担心地瞅着他,递过来一枚药丸,被他抬手挡了回去。
他道:“哟,十六哥,你不是应该在城外别宫的吗?如何就到了这里?”
十六皇子一个头磕在雪地上,含泪凄声道:“陛下,臣有罪。太妃娘娘派武锐将臣挟制出别宫,臣武力低微无法抵抗,便想着虚以委蛇,探听他们的计划,好给陛下提供最准确的消息……陛下来得正好,臣已经将首逆擒下,请陛下处置!”
车内,慕容翊轻轻笑了一声,对姹紫道:“世人皆骂朕弑父杀兄,罪不可赦,可朕觉得啊,杀的还不够。”
姹紫粗声道:“您能别这样笑吗!我瞧着难受!”
慕容翊白她一眼,底下十六皇子已经大叫起来,“陛下,臣字字句句,肺腑之言,此心天日可表,陛下您一定要信臣啊,臣真的是被胁迫的啊!”
慕容翊微微偏头,道:“慕将军先前馄饨没吃饱,杀人的力气都没了吗?”
慕四也翻了个白眼,拔剑上前。
十六皇子猛地蹿起,一把拎住宝太妃挡在身前,大叫:“别上来!不许上来!谁再靠近一步,我先杀了她!”
慕容翊道:“杀呗。”
宝太妃给这一拎一晃,终于醒了,一抬头正看见帘子后平静冷漠看着她的慕容翊,听见了这一句轻描淡写的“杀呗”。
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刺痛,看见了隐在墙头风雪里的劲弩隐约的寒光。
绝望涌上心头,通体冰凉而心腔却像着了火,她歇斯底里大喊起来。
“慕容翊你还是人吗!”宝太妃眼珠血红,脸色却比雪还惨白,“你真的不怕世人口诛笔伐吗!本宫已经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慕容翊偏了偏头,好奇地看着她,笑道:“哦,原来你知道啊?”
宝太妃窒住。
半晌她道:“救我,救下我,我发誓以后再不贪恋太后之位,我发誓以后会对你好!如果你不想我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把我送出汝州,去辽州,去吉州,去随便哪里偏远地方都行!只要你救我!”
她的眼泪终于惶急地流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了一半,便凝结成珠。
她身后,十六皇子拖着她,绕着马车缓缓往院门去,大喊:“给我一匹好马,马上要有清水干粮和银票,等我出了汝州,我就放了她!”
慕容翊没有说话。
墙头上士兵的弓弩随着两人的移动也在缓缓而动。
慕四冷着脸,隔着马车,和十六皇子行到并排的方向,借着马车的掩护,手按在了自己的臂弩上。
他可不管那许多。
今日便是拼死,也决不让太妃这个祸害活着走出这里!
他自幼伴慕容翊长大,看着慕容翊受了太多也忍了太多,到今日,如果慕容翊还要忍,他也不忍了!
却在这时看见姹紫掀开车帘,对他眨了眨眼。
慕四一怔。
这一怔,十六皇子已经拖着太妃快要走过了马车。
却在这时,站在马车边,那个弯腰弓背的不起眼的车夫,忽然抬起手。
仿佛只是掸了掸肩头的雪,一片淡白的雾气从他指尖弥散,看起来也像是雪雾。
十六皇子精神全部集中在墙头和马车中,以及院子口,根本没注意到这个老车夫。
雾气一瞬间就包围了他,他立即无声无息倒了下来,连闭气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倒,宝太妃狂喜地发现钳住自己的力道松了。
她立即转身回扑向马车。
那掸雪的老车夫的手却并没有收回,而是直直拦在了宝太妃身前。
此时宝太妃正经过他身侧,猛地栽倒在他手臂上。
她下意识尖叫,怒喝,伸手去推这敢于亵渎她的贱民。
却在此时听见对方清晰地道:“大乾皇帝托老夫向大奉太妃问好。”
宝太妃怔住。
这句话里出现的称呼让她糊涂莫名,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和大乾皇帝有什么交集。
她一向尊崇力量和等级,便是当初铁慈还是皇太女的时候,她也只将铁慈当作自己母子晋身的跳板,从未当自己是她未来婆婆或者当她是自己未来媳妇。
大奉自立后,那便是敌国皇帝。
敌国皇帝,为什么要问候自己?
不明白,心底却直觉生出寒意,冻住了她的表情和动作。
车夫继续道:“大乾皇帝说,她与您缘悭一面,十分遗憾。不过有些人不见更好。不见才更方便办事。”
宝太妃依旧没听懂,惊愕地微微睁大眼睛。
“她说,有种母亲,不配为母……回炉重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