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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视着萧雪崖笔直的背影,没有追上去问,因为需要去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她的船烧坏了,要紧急征用新船,要审问西州知州齐灵源,今日跟随齐灵源宴请的西州官员都被拿下了,也要分别询问,然后西州还剩下了哪些官,哪些是躲事的,哪些是立身持正被齐灵源排斥的,哪些是和齐灵源不对付的,其中有无能临时挑起大梁的官员,暂代西州知州一职,并负责处理浮光江上发生的这一战的后续事宜。
尤其后者十分重要,不然西州停摆,遭殃的是百姓。
铁慈令万纪带人前往西州府衙,以皇太女令下令西州当地所有六品以上官员前往浮光江上觐见太女。
知州以下的同知、推官、水运提举、西州卫所镇抚、常驻西州的西南招讨使、经历、通判,乃至下属县知县等等都在一日内赶了来,将福船甲板都站满了。
铁慈让这些人先等着,她去看了池卿博夫妻,两人十分狼狈,烧伤多处,显然当时情境十分危险,铁慈显得十分抱歉,亲自致歉,池卿博却十分大度,只说是自己夫妻太不警醒。
铁慈便向他问起万美阁之事,池卿博表示他从未听说过这万美阁,铁慈又让他看了冯桓的香肠嘴,这嘴说起来也奇怪,看着可怖,却不痛不痒,但也消不掉,船上的大夫用了好几种方子,冯桓的嘴还是那样,这让冯桓大为崩溃,嚷着要回去找那个叫阿吉的女子算账。
铁慈便问池卿博可知道西州有哪些人善于驭毒虫,池卿博沉吟一阵,和她道:“说起这毒虫,倒叫我想起一个流传于黔州和燕南的传说来,说是两地之间,有一个善于使毒的大家族,行踪神秘,手段了得,家族子孙繁茂,暗中势力惊人,据说和黔州布政使和燕南游家都有联姻,只是虽然听说,也没人见过他们家的人,也不知道黔州郭家和燕南游家哪位女婿媳妇是他家的,要不然怎么能说神秘呢。”
铁慈倒来了兴趣。
她本就想在燕南扶持当地大族,和游家打擂台,只是游家在燕南经营数代,早已将燕南变成了自己的属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所有燕南大家族,都是依附游家生存的,且家族之间多年联姻,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外人甚至很难搞清楚彼此之间的关系和背景,这种情况下,随意联络只会打草惊蛇,弄不好还会把自己陷进去。
如果能有一家独立于燕南游家之外,不惧游家的势力,倒可以尝试一二。
或者也可以联络那些土司,燕南三大土司势力强盛,虽然和游家也有多年姻亲,但作为本地土著,存在异心几乎是难以避免的。
池卿博和她说,那个神秘家族早先并不闻名,后来忽然冒出来一个神通广大的老祖宗,据说是半仙之体,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多有神异之处,才令这个家族越来越兴盛。明里,游家掌控燕南,和燕南那些占据大山的土司相安无事,但对土司们的影响力,却远远不及这个神秘家族。
铁慈听了不过笑眯眯地感叹果然哪里都有能人。池卿博却对她道,那家人行事颇有些古怪,随心所欲,如果真的被得罪了,冯公子一定没命,既然只是个香肠嘴,那就一定于性命无碍,既如此,想必是小施惩戒,那就领受了罢,省得硬要处理,反而惹了那家人不快。
铁慈深以为然。
她又道:“你既然是黔州人,往日也去过燕南,燕南游氏家族,你可熟悉?”
“多少知晓一二。”池卿博笑道,“老王爷两子一女,长女如今是女世子,替弟弟们暂代着燕南事务,不过日常这位女世子深居简出,对外接见官员,处理事务,常由布政使司左参议游卫南和都司都指挥使游筠大人负责。”
铁慈知道这两人,游筠就是原燕南王之兄,燕南行事一直没有辽东嚣张,没有设立自己的小朝廷,地方官员和同级行政区域相同,也有自己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司,只是这三司官员都是自己任命罢了。
都司掌握军权,燕南都司麾下一百三十卫所,都在都司管辖之下,游筠等于掌握了燕南全部兵权。
而布政使司掌一地民政,所以游筠之子游卫南年纪轻轻就任了布政使司左参议,布政使之下第一人,按朝廷品级是从二品大员。
而且他这个王族身份,上头布政使也不过是他的傀儡,还敢指挥他不成?
前任燕南王子嗣不旺,只有两子一女,嫡长女且不说,两个儿子,一个据说痴傻,一个年纪幼小且是庶子。前任燕南王在世时,就很器重自己的兄弟和子侄,据说临终时也曾将王府和子女交托,而这位游大人,也真的一副兢兢业业模样,不仅没有抢夺王位,还向朝廷上书,请封侄女为女世子。
铁慈记得当时朝廷为这事很是争论了一番,女世子也是绝无仅有之事,不少老臣引经据典予以驳斥,但是谁都知道燕南王长子痴傻,并不适合继承王位。
朝中当时有臣子表示男子才有宗祧继承之能,女子做世子不合礼法,傻子又如何,就该让燕南给傻子继位,说不定傻子生傻子,过了两代,不战而归朝廷。
话虽有理,用心却太过卑鄙,朝廷要脸,燕南其余臣子也不是傻子,这样自然是不行的。
最后却是太后一锤定音,铁慈记得她当时看了侍立阶下的自己一眼,说了声皇朝既然有皇太女,自然可以有女世子,只要柔顺懂事,谁做不都一样。
当时众臣便歇了声。
这是暗示让燕南扶个女世子做傀儡,也是当朝讥嘲铁氏父女。
就好比铁慈那时候被要求在朝听政,每日早起跟随上朝,立在阶下几个时辰,其实不过是太后整治她的手段,要把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要看亲眼看着父皇这个傀儡是怎么当的,要她温水煮青蛙般对现状认命。
铁慈没认过命,让她听证她就认认真真听,观察众臣,学习政务,只要是机会都不曾放过。
当时女世子就这么定了,众臣还好夸了一阵游筠忠直,铁慈却不以为然。
保不准也是个温水煮青蛙。
果不其然,当时游筠好生扶持侄女,让王府属官和众臣们放了心,让百姓交口赞扬,然后这几年他代为治理燕南,行事公正勤谨,宽厚仁慈,将那臣心民心尽数收拢,又不断架空原王族子女,让他们不显于人前,如今又搞出了什么万民请求改立世子,这是觉得时机到了,可以出手了?
铁慈笑道:“游大人父子这是掌握了燕南军政大权啊。”
“老燕南王在世时,游大人父子就已经在布政使司和都司担任要职了,一直官声很好。”池卿博谨慎地道,“听说那位游公子,文武双全,十分出众。我在武陵的亲戚,就是我伯父,他之前在燕南布政使司曾经任过经历司都事,还曾做过一任王府典簿,他和我说过,游公子一直掌握着燕南王府世代秘密亲卫,这支亲卫被称为‘箭’”。
“箭?”铁慈笑道,“锋锐无双,指哪打哪?”
“然也。”谈卿博道,“据说集齐燕南能人异士,手段奇诡驳杂,也以箭的种类分类,名为‘凤羽’、‘飞虻’、‘破甲’、‘鸣镝’。”
大乾王朝在燕南自然也有细作,这些信息倒也曾经呈上铁慈案头,却没有今日听来这么详细,铁慈面上不显,只一脸好奇地道:“让我猜猜,凤羽箭速度极快,想必这队人擅长轻功;飞虻箭呈三棱,杀伤力大,这是刺客;破甲箭专攻各式甲胄,这是重骑兵?鸣镝自然是擅长打探消息的斥候之流。”
池卿博一脸佩服,却笑道:“既然是秘卫,这些我自然不清楚,但想来不过如此了。”
“那游公子性情如何啊?”
“听我伯父说,除性情略倨傲些外,学识修养都尚可,毕竟是世家子弟。”
铁慈便不再问,随意闲谈几句,让池氏夫妻好生休息,便带着冯桓出来了,一出来就让大夫们都过来。
冯桓本来听了池卿博的话十分丧气,如今见铁慈这般吩咐,顿时眼睛发亮,感激涕零地道:“还是殿下最关怀我!殿下一定会尽力治好我的!”
却听铁慈吩咐大夫们道:“他那个嘴,没得治,也不要治。不仅不要治,最好用点什么药,让他这个香肠嘴坚挺得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