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氐人,总是十分强大,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一座城池的原有居民臣服于他们的脚下的时候,他们不会想到,也会有落入下风的这一刻。
于是,混乱激烈的战局之中,无数厮杀呐喊之中,老将张蚝第一次感到苍凉、悲哀。
或许葬身于此,就是他的宿命了。
毕竟,其他人都死了。
他也合该死在这里。
邺城,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城外的攻击仍旧猛烈,自从王谧为刘裕他们添加了火器后,刘裕却一反常态,不再那样奢侈的使用。
看来,刚才瞬间的窘迫,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刘裕再也不敢打仗不经济了。
从京口一路带来的火器并不算多,只能节省着用。
虽然要节省,但是打仗的效果却一点也不能减弱,于是,刘裕提高了传统冷兵器的使用效率。
尤其是投石车这种好用的兵器,更是撒了欢的用。
在投石车的支援下,晋军战阵已经越来越接近邺城城墙了。
只要能抵达邺城墙根底下,与挖地道的那帮人汇合,就可以推进到下一个程序了。
那就是正式夺城!
对!
不要怀疑!
这个仗达到现在为止,不管是王谧还是刘裕,这些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没有一个人下达过正式攻城的命令。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晋军都是只攻击城墙,却并没有派遣士兵们登城。
为什么这样安排?
早些登上城楼,杀伤敌军,占据邺城不是更好吗?
晋军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一切,都是因为晋军乃是长途奔袭作战,过早登城会提前消耗晋军的人马。
如果现在就开始夺城,那必定要派遣士兵去正式登城,士兵们的双脚一旦离开地面,必然会陷入危险。
秦兵想要攻击登城士兵,只需要霸占住城楼,他们就可以像守株待兔的猎人一样,给予晋军持续打击。
这样的攻城作战,消耗实在太大。
在后续没有援军的前提下,并不适合立刻就拿出来使用。
于是,在大战开始之前,刘裕和王谧针对何时开始攻城就有过讨论。最后,一致决定,先尽量消耗邺城内的有生力量,最后等到城中空虚,再行攻城,这样就可以尽可能的把有限的兵力,用在最紧要的关头。
于是,现在所有城墙的断裂处,都不是来自于晋军战士们的猛攻,而是火炮的功劳。
虽然现在的火炮,其威力还不足以让泥坯制的城墙彻底倒塌,但是,给予一定的打击还是可以办到的。
如果同一个位置恰巧被几枚火炮同时击中,那么出现破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只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简单的城墙破损,对于晋军的攻城作战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刘裕的持续攻击,确实让邺城内的守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却还不至于让他们全线崩溃。
需要一股力,冥冥之中,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待着那个时刻,不知道会从哪里跳出来,只要有这股力,局势就可以有颠覆性的发展。
人人都在期待那一刻,不只是晋军,就连城中的秦兵也是一样。
长久的鏖战,令人身心疲惫,就连主将都是一样,更不要说那些需要亲身上阵的士兵了。
这条命,现在还是攥在自己手里的,但下一刻,会在谁的手里,都是说不准的。
人人都想活命。
想活命,并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尤其是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昏天黑地了,很多人都盼望着局势能在一瞬间改变,彻底停下来。
而这股推动局势转变的力,究竟会出现在何方?
是即将抵达南城门的王谧王侍郎?
还是正在城下苦苦鏖战的刘裕刘寄奴?
还是……
某些从没有被关注过的力量?
北大门城楼上,张蚝坚持了太久,实在是太累了,他看到局势暂且陷入僵持,符纂虽然战斗力一般,但也算是顶住了晋军的攻势,于是便退到了城下稍事休息。
非是老将军想要临阵脱逃,或者是不再想坚持,实在是这个时候不趁机歇一歇的话,恐怕就没有时间可以休息了。
眼看,天都快黑了。
而战场上,城楼上,到处都点起了火把蜡烛。
城中虽然禁止点灯,但是,有些地方也还是有点点亮光,那是各种作坊还有士兵们正在努力备战,制作各种兵器。
渐渐黑沉的夜色下,没有人注意,就在这个战略位置最为重要的城楼上,还有一些人,也一直都在。
刷刷刷!
糊糊糊!
我们是快乐的泥瓦匠!
张蚝走了,我们就更快乐了。
小小泥瓦匠阿花和阿六一边努力糊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们瞥到了张蚝的身影,看到他已经走下了城楼。
那疲惫的身影,昭示着没有什么重大变动的话,一时半刻的,张蚝是不会回来的。
大家一直在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想要机会,机会不就来了吗?
阿六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立刻向阿花挪了几步,虽然工程还没结束,但是因为天色渐暗,战势进入僵持,老将军也不在城楼上,这个时候不摸鱼,什么时候摸鱼?
于是,一星半点的小动作,根本就引不起看守士兵的注意。
他们现在正忙着在城楼里躲避危险呢!
“阿花,怎么样?”
“我觉得我们可以行动了!”阿六的声音极小,近乎耳语,而战场上嘈杂的声响也给他们提供的掩护,目前来看,并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
况且,他们手上的活计也没停。
这就更加具有隐蔽性了。
阿花是个稳健的人,他看了看城上城下的局势,还是拒绝了。
“现在还不成,我觉得,要想动手,至少也要等到晋军开始登城才行。”
阿花说的不无道理,既然是里应外合,那就必须要外也想攻城的时候,内才能配合。
哪有晋军还没有动静,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工匠就想提前动手的。那不是帮忙,而是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