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兄弟当中,魏咏之是最适合做跟踪刺探这个活计的人。
他生性沉稳少言,关键是,这个不爱说话是他的天性,同时也是他多年兔唇养成的习惯。
即便现在他的病已经被殷仲堪给治好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也还是改不过来的。
魏咏之生的也憨厚些,远远跟在杨白花的身后,也不容易引起他的怀疑。
“还是得看着点他。”
“氐人狡诈,不能全然相信。”
“你做得对。”刘牢之亦认同。
“稚远,给朝廷的书信就你来写吧。”
刘牢之现在也学聪明了,你王谧都已经扎根北府了,那这些舞文弄墨的差事当然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俺老刘一个粗人,平日里的战报都写的稀里湖涂,他就不准备为难自己了。
这个差事,王谧确实是责无旁贷。
况且,就算是刘牢之不邀请,他也要抢着做。
在他这里,除了要给朝廷递消息,谢安那里也不能忘记。
给谢公送信这样的差事,除了他这个亲亲孙女婿,谁人能代劳?
…………
却说,京口城里,因为氐秦使者杨白花的到来,几乎是顿时热闹起来。而另一边,漳水沿岸,高墙之内,邺城守将符丕,此刻亦焦急难安。
那城外,慕容泓的军队就在邺城外二十里的高地上安营扎寨,大有不从此路过,就把此城拆的架势。
“张将军,使者虽然已经派出去了,可是,那晋军距离邺城甚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若是慕容泓攻上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车骑大将军张蚝,如今是符丕手下战斗经验最为丰富的人,他对张蚝仰仗有加。
天渐渐凉了,张蚝喝了一盏温热的酒,顿觉胸中热意沸腾,畅快非常。
“当然是打!”
“大将军,除了打,我们还能如何?”
“如今长安我们是回不去了,坚守邺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放弃,我们这一群兄弟可就只能流落在外了。”
“邺城周边可供停留的,也就只有晋阳一地,但是,现在慕容泓的军队就在二十里外,我们是根本绕不过去的。”
符丕连连叹气,杯中酒也变得异常苦涩。
两人坐在房中,仰头望着门前挂在天上的月亮,心中无限凄凉。
世事为何如此难料?
大王……大王他……
怎么就会故去了呢?
强盛如斯的氐秦王朝,虽然这之前,很多人都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没有人会想到,这样强大的王朝,竟然就会这样在一夜之间崩塌。
如此迅速,如此彻底。
幸好,城墙外的鲜卑族裔,看样子也不想立刻攻打城池,如此,还算是给了符丕等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虽然……只有一点点。
邺城外,青翠小山包上。
慕容部营帐。
慕容泓与慕容德两人站在帐外,借着火把的光芒,遥望古都邺城高大的城墙。
“德叔,依我看,不如打进去算了!”
“那符丕也不是什么有勇有谋之人,如今,坚头已死,氐秦内部正是人心涣散之时,战斗力最差,我军虽然人数上不占优,但气势如虹,为什么不试一下?”
自从来到了邺城外,慕容部在此地已经驻扎了五天了,慕容泓人年轻,耐性低,眼看着邺城这块肥肉就在眼前。
他怎能不心痒难耐,想要一试身手?
慕容德都是理解的,但他还是摆摆手,谨慎道:“不可!”
“我军到此,不过是为了借道返回祖地,兄弟们在长安城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好不容易逃脱魔爪,老夫现在只想把兄弟们平平安安的带回龙城,我可不想再折腾了。”
“都是无畏的牺牲。”
慕容德好言相劝,慕容泓还是听不进去。
“你就是上年纪了,胆小如鼠。”
“这邺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我们若是拿下了他,就能和慕容垂的部队连成一片,岂不美哉?”
“恢复大燕,指日可待!”慕容泓插着腰,气势十足,彷佛那邺城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提到慕容垂,慕容德方才有话说。
“你既然知道慕容垂就在不远处,为何不再等他一等,若是垂军至,我两军前后夹击,还怕邺城不下?”
“慕容垂用兵诡诈,绝对在你我之上,泓儿,老夫还是劝你万事想清楚,不要冲动行事。”
两人站在山岗上,侃侃而谈,慕容德的意思很明确了,我们几人之中,唯有慕容垂是那真英雄,真好汉,当年是,现在也一样。
你我二人皆是平庸之辈,不可让士卒兄弟毁在我们手上。
经历了被苻坚围困的十几年岁月,慕容氏人丁稀薄,流散各处,力量本来就不如当年了。
可经不起慕容泓的折腾了。
就在他们在此处安营扎寨之时,慕容德就已经给远在龙城的慕容垂送了消息。
这个关键时刻,只有靠他慕容垂出来主持大局,大燕方有兴盛之可能!
想当年,慕容垂被排挤出大燕,无奈之下,投奔氐秦,那个时候,他只得坐视大燕被氐秦荡平,随着烟尘消散而去。
而现在,机会终于摆在了慕容垂的眼前,慕容德相信,他一定会挥兵南下,来邺城围攻符丕。
慕容德的话说的很婉转,但慕容泓还是不服气,他暗自下了决心,三天!
再等三天!
三天内,慕容垂若是还不到,他就独自兴兵,抄起家伙,干一场!
此事暂且放下,就在慕容部的视线之外,小山包之下,茂密草丛的遮蔽之中,一列小队,正快速想邺城城楼方向靠近。
他们故意穿着黑衣,就连战马都遮上了黑布,在茫茫夜色之中,确实是不甚显眼。
一行人快马加鞭,唯恐被人发现。
那为首一人,身穿布衣,连铠甲都不敢披上,一路奔袭,不论是他,还是手下的几名亲兵,早就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但是邺城就在眼前,只要能闯进这座城池,就可谋求后路!
邺城城楼上,巡逻的士兵举着火把,不停走着,不时观望四处的动静。
最近,邺城上下,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氐秦将士,全都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没有人敢告诉城中百姓,长安城里发生的那些变故,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人们隐隐约约还是听说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满城皆知,更可怕的是,正是因为符丕他们不敢把实情告诉城中百姓,这些消息就越传越玄乎,人心不定,纷乱如麻。
在城上值守的将士,他们也都是肉体凡胎,不免受到影响。
正在士兵们心猿意马之时,城楼外突然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