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溪水畔,榆杨林打下一片树影,疏风穿过林隙,小姑娘迤在裙摆的墨发随风轻拂,肩膀微颤,颈后的一抹白腻被曦光照拂显出剔透玲珑的美感。
姜姒只觉委屈至极,形容不整被人瞧个彻底,若是别人也便罢了,偏生是殿下跟前的人,纵然是退婚,她也希望自己足够体面,不能辱没姜家的威名。
如今倒好,袍衫拿不回来,父亲的私印也拿不回来,若晏昭不肯退婚,权势相压,自己指不定要被抬进门做小妾。
可她姜姒宁死也不肯给人做妾的,伏膝低泣之间,触到坠于颈间的血滴子,不由气怒地将它取了下来狠狠掷了出去。
晏昭眼睁睁看着血红的珠子倏然落入溪流消失不见,眼眸微暗,先是砸他一纸退婚书,后是将自己十四岁赠与她的血凝玉丢弃,看来小姑娘这退婚并非说说而已。
触着姜岐山私印的指骨微蜷,晏昭一阵无力,若非自己假托荀玉之名,怕是这小姑娘当下就要他交出来了。
可若是如此,他还怎么娶她呢?
他单膝跪在姜姒身前,轻轻抬手搭在小姑娘微颤的肩头:"小姐莫要伤心了,殿下要我告诉小姐,贵妃毁约非他本意,晏书白这辈子唯一的妻只会是姜姒。"
极为温柔的声色,顿生宠溺之感,姜姒不由将埋在膝弯的脑袋抬起:"当真?"
带着鼻音的声色娇软甜糯,三分期许,七分犹疑,水眸润泽,眼尾通红,泪珠颤巍巍坠在眼睫上。
还未等晏昭回话,小姑娘又飞快地埋首在膝弯:"那他为何不亲自告诉我,打发你来作何?罢了,无甚意思。"
这话堵得晏昭哑口无言,甚至从胸腔升腾起一股子冲动来,想告诉她,自己不是什么荀玉,而是与她定了亲的晏书白。
是听闻她拿着簪子抵着脖颈,以命相迫,被皇兄圈在东宫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晏昭啊。
是日日等着京都来信,是画了不下千幅姒姒的晏昭啊。
言辞在喉间转了几转,终究是说不出口,他又如何肯定自己说了便能留住这个翩然欲飞的小姑娘呢。
晏昭低叹一声,不再言语,继续搓洗朱红的袍衫。
魏识和老头从榆杨林出来,便瞧见乌发白衣的小姑娘身上覆着一件黑色的衣衫,抱膝埋首坐在草堂下的溪流旁,身侧一玉冠黑衣的男子垂首搓洗着朱红的袍衫,其人正是晏书白。
老头眼眸一亮,扭头冲魏识道:"快瞧瞧,晏书白在给人搓衣裳,连老头子我都好多年没见到了!他小的时候,还能忽悠着给我洗衣裳,刚过五岁就忽悠不动了"
魏识凝眸不语,好在他已经放下了,即使放不下又能如何呢?晏书白即使濯衣,气度也不损分毫。
老头不再管他,脚步加快,挥手吆喝:"丫头!丫头!阿爷我回来啦!"
正想上前,面前忽地立上一堵人墙,不由吹胡子瞪眼:"晏-"
接下来的话咽进了喉咙,老头惊得目瞪口呆,月余不见何须行此大礼,只见自己的心肝大弟子,单膝跪地揖手:"荀玉,见过真人!"
他总不至于老眼昏花道认不出自己的弟子,面前之人分明是晏书白,哪里来的荀玉?
正要吹胡子质问时,晏昭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老头挤眉弄眼地问着:这唱得什么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