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样清清泠泠的眼眸看着,魏识一时恍惚,难道自己最近不修边幅,潦草到年近大叔?
姜姒满脸薄红,心砰砰跳,一双灵动的眼睛因为羞窘浸上了一抹水色,她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多年轻男子,懊恼自己只顾说笑,一个不慎竟走错地方了。
毕竟是大家小姐,场面还是要端住的,扬起笑:"各位若是累了,便去吃些茶。"她已经走过来了,若是什么不说就走,那岂不是狼狈的很?
说话间,她落落大方的看了一眼田地里劳作的年轻郎君,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人竟然也在这里!姜姒心如擂鼓,上次嬷嬷几番追问,她都语焉不详的遮掩过去了,只说是去捉兔子迷了路,夜深地滑不慎摔晕了,并未告诉嬷嬷自己被卡在斜坡上被人救下这件事。
她让芰荷把银钱埋在树下,过了好多天也不见人去取,本以为往后不会再见,这件事也就算了。谁曾想竟会在这里遇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来,姜姒不自在的抚了抚头巾,包的还很严实,这才放下心了,想着他应该没认出来,这样最好!既然给他银钱不要,那他们之间就没有瓜葛了,若是敢纠缠,便让殿下派来的长随将他处置了。这样一想她眉目舒展开来,目不斜视的带着芰荷走了。
因着这一遭,姜姒兴致坏了大半,也没心思在这田埂上漫步了。
魏识见她先是惊讶,而后害怕,最后归于平静。便知道这位祖宗应该是认出他了,但是他们的相遇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毕竟男未婚,女待嫁的,于声名有碍。
但是为什么会害怕呢?他长得凶神恶煞?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自己虽不算多俊朗,也不至于吓人吧?他哪里知道自己虽然没坏心,但防不住别人往坏处想!
姜姒可不管魏识在想什么,她带着婢女长随去了管事督工的亭子里休憩,因着她要来,管事特意添了一方美人榻,又置了一张石桌,摆上些瓜果点心,力求小主子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她蔫蔫儿的斜倚在美人榻上,一双美目远睨着田地里劳作的农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芰荷只觉主子好似变了,自从上次回来,她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有时候眉目间笼着一层雾,叫人看不懂。
姜父是驻守边境的重臣良将,她自小在北地长大,那里民风粗犷,质朴纯善。见惯了大漠孤烟,长沟落月的苍凉,也习惯了自由无拘,潇洒恣意的生活。
来到这京城,就像那关在笼子里的雄鹰,宥于藩篱的烈马,不得自在。她终日盼着离开山庄,可是离开了山庄又能去哪里呢?王府?不过是又一个樊笼罢了。
那殿下声名远扬,天下皆知,又是顶顶出色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她又有什么不同呢,订婚数载都没见过自己的未婚妻,想来也是不放在心上的。若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又将置她于何处?
姜姒想着自打来到京城住进山庄,便学着那京里女子的端庄作态,再没有纵马狂奔过,忽然起了兴致,便要去驱马,她什么都没吩咐,只是走着,芰荷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忙跟上问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骑马!"她答道,十分高兴,好像忽然有了想做的事情。
芰荷见她怏怏不乐许久,终于展颜也很高兴,便道:"小姐是要骑马回去吗?"
姜姒不理她,芰荷一时也摸不准她是什么心思,只是跟着。
她的马是父亲亲自挑选的草原良驹,因这小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便取了个玉奴的名字,送给她的时候还是小马驹,现在已经很高大了,见到姜姒显然很高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胳膊。姜姒上马后握紧缰绳一夹马腹,便如风一般远驰而去,快的芰荷来不及反应,险些吓晕过去!
"小姐!"往日姜姒也会骑马出去游玩,但都是慢悠悠的,她还能勉强跟着,随侍在旁,哪像今日这般风驰电掣,一瞬间奔出去好远,这田埂又窄,若是出了事她可怎么交代?忙不迭的快跑追着,又叫长随去跟。那几人显然是练家子,跨马去追,但还是差着一段,芰荷眼瞧着望不见小姐的身影,一颗心吊在嗓子眼。
姜姒本就有心甩开他们,耳闻身后马蹄之声,眉目间顿时溢出狂悖之色,这京城的风水再养人,也磨不掉她那点子张狂,笑道:"玉奴!快些!甩开他们!"
这马儿颇有灵性闻言便扬蹄嘶鸣飞跨过沟渠,它本就是可日行千里的宝马,不类杂属,更何况姜姒自小骑马,虽许久没这般奔驰过,但底子还在,一下子便将那些长随远远抛下了。她见玉奴像是脱了缰般飞驰,一时感慨,它生来属于草原,现在却陪她拘在一方小小的宅院。
许久未曾这般酣畅淋漓的纵马,姜姒心里的那点郁愤在这长风中消散,眉眼含笑再不管身后事,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