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声闷哼,一蓬温热的血雨当头而下,落在谢轻云淡蓝的衣衫上,如点点落梅,煞是好看。定睛一看,施袭之人竟是十三公子。
“我……”谢轻云呆了一呆,一句话刚起了头,十三公子已借着他的掌力落脚到了崖边。他本来想说:我不知道是你。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便定定地看着十三公子,看他远远地将霜月掷过来。
端木云端不喜欢杀戮,尤其不喜欢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法。慕家再有错,也不该诛杀无辜的人。他见十三公子弃剑,知道他已无心恋战,只求一死,也就收了手,静观其变。
在这场混战中,石中堂又折了好几个徒弟。他剑指十三公子,几乎已是气急败坏:“魔头,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的剑还没到十三公子身前,就被霜月挡下:“你瞎么?没看见他不想打了?”
石中堂吼道:“他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说不打就不打?做梦!你给我滚开!”
十三公子抓了把雪,擦拭手上的血:“无辜?死的这些人哪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你说他们无辜,他们不该死,那慕家的人就都该死么?九公子天生羸弱,一心只钻研琴棋书画,从不过问江湖事。他有什么罪?就因为他生在慕家所以就该死?你们杀他的时候怎么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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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他是无辜的?”任凭他如何忍耐,他的声音还是流露出了愤懑与悲伤,但那股柔韧之力和王者之气,依然在。
一道如练的剑气伴随着一道柔淡的青光凌空而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雪地里便多了个人。他身长玉立,容貌俊逸出尘,一身浅青色的衣衫简素至极却又不失高贵华美。他静静地站立,不言不语,深如寒潭的双眼在人群中来回搜寻,像是在找人。
端木云端刚要上前招呼,石中堂已开了口:“仙界的人也来凑热闹了!看来刚才那人所言非虚。十三公子,不如你就告诉我们断魂剑的下落,就当是临死前赎罪,以修来世。”
青衣男子看了石中堂一眼,目光在十三公子身上稍作停留,就移开了。他又在人群中找寻一番,还是一无所获,收起剑就走,飘飘的衣袂云霞似的好看。
“来世?来世……”十三公子的声音冷得悲怆,目光却炽热得发烫。“为什么还要有来世?这一世还不够辛苦么?若不幸还要转生,我宁愿化作这落凤山的一块顽石,旁观世间风云,与天地万物为伴,也绝不再世为人!”他将一卷经书扔向石中堂,声音越发冷淡。“你恨我,无非是因为我杀你掌门大弟子。可你问过我为什么要杀他么?这经书是我从他那里得来的。你留着,日后自然有人找你讨要。”他又转向端木云端,深深一礼。“九公子曾在一本禁书上看到几句和断魂剑有关的歌诀:断魂之剑,魂断梦牵;见者断魂,忘之心安;花开彼岸,生死不见;断魂剑出,万物殊途。”平平常常的歌诀,经他之口念来,竟充满了无穷无尽的诱惑力,听得众人心神激荡。“我非圣者先贤,参不透这歌诀的深意,自然也无从知晓剑的下落。岁月漫长,诸位不妨慢慢参详。”说完,他纵身一跃,跳下了鬼谷。
突生变故,在场的人都愣了。谢轻云最早反应过来,他跑到悬崖边,只见一袭染血的白衣缓缓向谷底飘去,渐渐隐于鬼谷翻腾的浓烟黑雾里。
“他是谁?”去而复返的青衣男子凝视谷底,沉声问。
谢轻云黑了脸,没答话。他粗暴地推开聚在崖边的人群,指着月影的尸身大声道:“这个人谁也不能动!否则,便是与我谢轻云为敌。天涯海角,我必诛之!”他飞身朝山下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青衣男子也不再逗留,紧随其后,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石中堂问:“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我怎么就那么不信他的话呢?”
“慕家九公子慕无双天资非凡,熟读天下典籍,号称人形书库。若说这歌诀是他读典所获,老朽倒觉得可信。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仙魔两界的公子同时出现在落凤山,绝非巧合。想必也是听到了风声,前来探听断魂剑的下落。”端木云端扫了眼石中堂手中的经书,又看了一眼躁动的人群,忍不住叹了句:可惜了!
“血未干,魂未远,江湖却又将风起云涌!真不知何时才是头!”
“这江湖的风云,何时停过?”端木云端收剑入鞘,神色凝重:“只盼风云起时,你我手上不要沾染无辜者的鲜血。”
“天地不仁,让我等生于乱世,苦心经营方能立足于世。无辜或有罪,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护住身后的人。”石中堂指着受伤的弟子说,“他们既入我门,我就有责任护他们周全,我不许旁人欺他辱他。”
端木云端默立片刻,招呼众人整装离去。
风乍起,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纸片般的雪花飘落在月侍和月影冷却的身体上,为他们穿上素白的葬衣,掩住了胸口的伤痕。月光忽然变得明亮了,如清冽的溪水漫泻于天际。笼罩着落凤山的那层死亡的血光,因这溪水般的光亮变得柔和安然了。而鬼谷依然是鬼谷,依然是世人谈之色变,避之不及的鬼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