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孙静准备出战之时,舒县城中突然放起了十几盏天灯,这却是周晖在王政示意下的所为。
这些天灯用竹篾扎成方架,湖上纸,做成大灯,底盘上放置燃烧着的松脂,就靠热空气飞上天空,它们随风高扬,烛光映亮了赤色的灯笼,一点、一点,散满整个战场的上空。
孙静凝目看了会儿,他当然知道城中突然放出这些天灯自然是有目的的,只是天灯虽然各路诸侯皆有,但每家放出多少盏,什么颜色,又代表了什么意义,却是各有不同。
既然看不懂,孙静也只是心中提高警惕,待骑兵集结完毕,方才收回目光,他也没有鼓舞士气,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走。”
而城外那些埋伏在山下林中的两路信使,却是在天灯升起的第一刻便或骑马、或飞奔,走出了隐蔽的地点,作为王政的麾下他们自然清楚,这些天灯传达了王政的将令:
趁着敌人注意力被引开的时候,此时该冲入城了。
情报是战争的耳目,对于王政而言即便此次不能突围成功,至少也得给外边的信使创造机会,好让他们入城,然后根据外边战况的发展与变化,才可以制定出新的对应方略。
信使们在暗夜里潜行,孙策的帅帐中灯火通明。
“战至此时,舒县城中已无勇将。”环视众人,孙策突然闻到:“诸位,你们以为王政接下来会如何应对呢?”
诸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终于有一人说道:“王政年方弱冠,尽管听说其人心性还算沉稳,毕竟血气方刚,且此子当日起事时便以“天生神力”自吹,又曾先后与文丑、张飞等当世虎将捉对厮杀,不落下风,少则好勇,强则自负,以末将看来,他的对策无非四个字。”
“哪四个字?”
“亲自上阵!”
“此见正与本将相同。”孙策拊掌大笑,又补充道:“非但因王政年少好勇。他要真想突围而出的话,魏延、乔绾两人既已势衰,他就算不愿出战,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不得已而必须为之。”
唤来传令官,吩咐道,“即传本将将令,命前阵凌操、孙静留心,倘若城门大开,王政出阵,不需上前邀战,只需牵扯包围,此獠首级,本将当亲取之!”
火光如焚,夜转深沉。
城下战中,数骑突然冲出孙策军阵,绕行斜侧,奔至门前。守门的军卒看清楚了他们的来历,没有阻挡,放他们径直入城。来不及下马,便催促坐骑,沿着马道奔驰上得城楼,两三骑士一起滚落马鞍,拜倒王政面前。
这三个人虽然都是来自吴胜部,却是分成两拨,只是因为之前孙策突然再次收紧了包围圈,他们无法再次轻易进入舒县,故才明明是先后出发,却是同一拨来到王政面前。
先出发的信使先躬身行了一个军礼,旋即大声说道:“禀告将军,我军大捷,已于三日前击败孙贼黄盖部,克复六安!”
这话一出,城头之上先是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似是对于徐州援军竟然旬月不到便将六安重新夺回一事有些难以置信,好一会周晖才强忍激动又问了一遍:“果真?”
那信使瞥了眼周晖,傲然说道:“县令这话说的,俺难道还敢在天公将军面前谎报军情不成?”
这下众人再无怀疑,陶泽忍不住道:“不容易啊,打了这么长时间了,每每收到的都是孙贼攻城拔寨的战报,这还是头一遭是咱们收复失地啊。”
确实,虽然舒县抵抗的极为顽强,也算是让战无不胜的孙策军吃了苦头,但说到底毕竟也是被动的防守罢了,而吴胜夺回刘安的意义可决然不同,甚至击败的还不是一般的孙贼不取,而是有大奖黄盖所率领的精锐部队!
在经历了太多的失利之后终于取得了一次胜利,对人心的激励,士气的鼓舞不可谓不大!
“六安怎地是头一个收复的失地?”这时那信使却摇头道:“之前黄忠将军先打下来的合肥才是。”
“哦对对对。”
不管如何,确认此事之后,不仅周晖面带喜色,陶泽等人更是带头欢呼起来,这欢呼声越来越响,渐渐弥漫到了全城。
王政同样心情振奋,只是不同其他人等,明明这场给扬州军找回面子的胜利乃是他麾下的徐州军所创造的,他的脸上却反而十分平静,强自将喜色抑制。
他受后世信息爆炸时代的影响,总觉得为人主的上位者,便应该是喜怒不形于色,而正因为有着自知之明,清楚自家骨子里并非什么雄主人杰,所以反而从一开始便严格要求自己,表面的文章一定要做到位!
所以他在外人面前向来表现的颇有城府,尤其在人多的场合,更要予人一副少年老成的稳重模样。
故此,他人激动雀跃之时,王政反而先对着那信使温言说道:“辛苦你了,这般奔波地将捷报告知本将。”
那信使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头一片火热,满面生辉,更是暗自佩服,想道:“前线获胜,何等惊喜!将军偏能不紧不慢,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似的,真有王者之风。”连称不敢。
王政又勉励几句之后,才澹澹地道:“且把前线军报文书拿来本将观看。”
“诺。”信使恭谨地取出军报双手面呈,王政展开观看,见较之前几封军报,此一封言语不多。
“建安元年,秋七月六日,午时。因此前已知城中孙贼人马疲软,毫无斗志,我军又发起攻城,及未时,王熊部再次击溃东面防线,城墙塌陷,郭祭酒乃调吴胜、黄忠等诸将,齐聚东城。”
“此战,郭祭酒甚至亲临前阵,失志一战取城,令下:‘回身者斩首,停步者断足!’诸将各率精锐,相次勐攻。短兵相接,失石如雨,将士皆殊死战,莫有退者。杀孙贼千余。适时敌将黄盖闻讯,亦至东城,乘骏马,披银甲,驰突城内,来往指挥。孙贼诸将亦皆相续驰援到来。战入胶着。
“远见黄盖迎来,黄忠将军去甲策马,肉袒举刀,呼喝中亲引本部直突城内,欲生擒之。敌军虽众,无有一合之将;勇士虽少,无不以一当百,呼声惊天动地。贼将黄盖受其神威所慑,不及五十回合再次败退,黄忠将军振臂弯弓,一箭中其面门,彼既遂堕马下!”
“敌失主将,孙贼尽皆惊骇,惶惶而逃,因而大溃,自相践踏,死者无数,此战最终斩首二千,俘虏千余,生擒黄盖及其诸将,唯有孙贼贼首胞弟孙权以数骑遁去,吴将军已广布哨骑沿途追杀,严防细搜!”
孙十万怎么会在六安?
还给他逃走了?
王政闻言先是一怔,之前的军报里可没有提及此事啊,旋即又哑然失笑起来。
在又何妨,逃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