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顷刻,郭嘉突然笑了起来:“三子何不计功而食桃?”
“哈哈。”王政踏前一步,双目射出如电神光,注视着郭嘉,轻拍他肩头赞叹:
“先生不仅博闻广记,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如此聪慧,真天授也!”
以谋算杀人,兵不见血,却足以诛心,二桃杀三士便是其中典范。
南长山岛就是王政的桃子,此时无论是他,管承,乃至渤海群盗里,只有张崇岳知道此地的隐藏价值,故此无人争抢。
而若真相公布于众之时,又何必他王政亲自动手呢?
.....
次日下午,郭嘉和于禁会见渤海群盗,并且达成了一份私下的协议。
第三日,古剑与管承、海盗们再次离开下邳,从港口驶出,远远离去。
四天之后,下邳的新军主力开始源源不断地调往琅琊郡的东武县,由早一步抵达的黄忠统一指挥,掀起了一场针对北海国南面线的大规模攻势。
这场攻势来的顺理成章,因为在此之前,黄忠已经进行了接近一个月的渗透及骚扰。
王政也相信,即便目前的都尉官阶并不算高,但以未来五虎上将的能耐,这段时间已足够让他做到知己知彼,更在军中树立了绝对的威信。
但同时这场攻势对于北海国而言,又来的突其不意。
因为他们和徐州可是做了不知多少年相亲相爱的睦邻友邦了,哪怕如今的州牧换成了一个和自家国相毫无交情的黄巾贼寇,可当初刘备来求援时,孔融都没有出兵援兵,他本以为自己的这番示好已足够让王政领会其中的善意了。
若说之前小规模的骚扰,可以解释为边境摩,如今这样规模的部队往上一拉,那可就是彻底了。
初春天气虽已回暖,然而冰雪融化,土地泥泞,加上青黄不接,马瘦无力,其实并非适合作战的良时。
故此,当平昌和高密的信使将消息传到平寿城时,大部分的人却还在吟风弄月,以诗会友。
没有人会想到徐州会在这时正式开展了侵略的攻势。
说起来战国时的齐国便有养士之风,但时至乱世,便连曾经稷下学宫所在的临淄,因饱经战乱之故也早已摒弃此习,偏偏北海却是清谈之事,蔚然成风,这其中自然有孔融这位北海国相的责任。
时又经桓、灵两次党锢之祸,士子心郁难耐,恨阉人乱臣不良,怜国祚自身不幸,此风更是大盛,约亲朋嘉宾,闻香饮酒,暗贬时政,兴浓至兴尽归,正是名士清流的时尚气派。
此时的相府后苑。
一众人正依着苑林,燃着熏香,暖着美酒,素缣铺地,辅以锦垫,盘中盛满时鲜瓜果,三五宾客,皆青衣白袍,雍容风雅,朗朗话语,或慷慨或轻柔,论典引经,滔滔不绝。
“...俯仰内伤心,不觉泪沾衣。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这四句乃是点睛之笔啊。”
一个青年点评道:“文举公此作,情辞之悲慷怜悯,令人扼腕叹息,当浮一杯浊酒,以慰心伤。”
这青年姓华名歆,字子鱼,乃青州名士,中平年曾受大将军何进之召,任尚书郎,后告病辞官,此时客居于北海。
另一人亦附和道:“诗由意生,足见国相忧民之心。”
此人为北海主簿王修,以知人识材著称。
“叔治此言误亦。”主位上的孔融淡淡笑道,“吾等友朋聚会,怎可称呼官职,满杯。”
话音落,众人举杯,饮毕,孔融突然想起一事,侧身顾盼华歆问道,“听说前几日会稽虞翻前来造访子鱼,可是要子鱼去投那袁术吗?”
“何苦如此,如留在北海,融定以上宾之礼相迎。”
华歆看了眼孔融,沉吟了会,一脸肃容道:“今观天下,袁本初与蓟侯私战不休,徐州则落入逆贼之手,刘荆州又身处东南之地,路远难至,惟有袁术公累世大族,兼得兵强马壮,如提兵西上,当可助天子重定寰宇,功在千秋。”
“歆非为自身富贵安危,而是欲救国难。”
他终究没说实话,虞翻的确是来做说客,只是劝他去投的却不是袁术,而是孙策。
“真慷慨之士哉!”孔融拍案长叹,“只可惜融兵微将寡,每逢念起幼帝安危,便辗转难眠。”
另有一客却笑道,“方才还言只论风情,不谈国事,免得辜负了大好春意,这会反而忧声叹气起来。”
“所言有理,吾当自罚三杯。”孔融哈哈大笑,“满杯,再饮!”
酒酣意兴间,没人留意到,天空缓缓黯淡起来,阴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雨,连带衬得院内也有些幽暗。
凝滞的空气,压抑而沉闷。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步伐声,令众人同时停杯望去。
没过多久,一个大汉突然出现在场内,看到此情此景,登时眉头一皱。
“是安国啊?”孔融却没注意到这点,只是笑道:“你向来不喜欢这等场合,怎地今日却起了兴致?”
又吩咐道:“看座,上酒,满杯。”
自有美婢持壶上前,武安国却是毫不怜香惜玉,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吓得她花容失色,忍不住后退半步。
武安国冷哼一声,猛地上前,旋即袍袖一拂!
伴随碗盏破碎的脆响,天空蓦然响起一阵滚雷。
场上彻底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之中,武安国语气异常地平静,内容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国相,徐州军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你怎还有这等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