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去南面其实依旧是更好的选择,关键是...
依王政的本心而言,他现在确实不想与袁术为敌。
起码不能由自家这边主动挑衅。
哪怕清楚袁术对自家的态度更多是表面文章,亦是利益驱丛,可君子论迹不论心,历数过往,袁术竟是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对不起王政的地方!
相反,王政倒是在临淄相负过一次了。
甚至说起来,诛杀袁胤虽然主要是因为对方不知进退,可谓咎由自取,可按结果来说,王政却是又一次驳了袁术的情面。
他实在有些狠不下心肠再来第三次了。
见王政迟迟不曾发言,祢衡心中发急,不由焦躁地看了身旁的徐方一眼。
来的路上咱们不是聊过此事吗?
你不也赞同取江东更好么,如今倒是说话啊!
徐方却是视若无睹一般,继续端着茶碗,轻抿慢饮,保持一言不发的沉默,直到祢衡急不可耐下连连干咳,徐方终于又了反应,却不是对王政进言,反而是扭头看了眼祢衡,微微摇了摇头。
这什么情况?
祢衡一怔之下,亦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拿起案上的茶汤牛饮起来后,见两人还是无一人发言,只得悻悻地再次坐下。
堂内登时陷入了静默之中。
唯有堂外夜风阵阵,吹卷入内,带来於乎发出的瑟瑟清响。
半晌。
王政终于开口了。
他顾盼左右,视线从祢衡掠到徐方的身上,又从徐方掠到祢衡身上,先是干咳一声,旋即抚掌笑道:“先生,此事事关重大,且容本将深思一番再做定夺。”
“对了,吕布既已许亲,接下里便是下聘了吧?”王政又道:“先生乃州内最为饱学之士,此事本将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了!”
这话题插的过于生硬,让祢衡一怔之下,大感无语。
哎,看来主公是心意已决,必然要先打北海了。
事已至此,祢衡虽想不透王政为何这般抉择,不过攻江东虽是上上之策,伐北海亦起码也是不过不失的中中之举,要说差别虽是有,却还没到让祢衡冒着忤逆君上的风险去再三进谏。
经历过家破人亡之后,祢衡终究也和历史上那个到死都嘴硬的三国第一喷子有了不少的改变。
“主公既交代下来,衡自是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绷着一张脸地拱手回道。
“大善。”王政见祢衡就此作罢,亦是心中松了一口气,忙道:“那接下来陈宫在下邳就由你来接待,你和他好好商议一番,细节方面自行做主便是。”
“喏。”
又聊了会后,此时门外响起隐约的更鼓声声,已是三更天了。
徐方、祢衡起身告辞,王政亲自提了灯笼送他二人出外。
转回后院,独自一人时,少年的脸上方才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起事一年,便拥五郡之地,若论功业声名,他如今起码也快够着“留著史书”的边了吧?
随着权柄日重,威严日盛,大多数情况下,王政也常常生出错觉,自己或许也能和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词语,如“雄才大略”“杀伐决断”沾上一些关系了。
可总会有一些事情突入其来,像是一记凶猛的耳光,将他狠狠扇醒。
在骨子里,本质上而言,王政依旧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记得前世看过一个说法,天朝长达三千年的政治史,早就将一个结论明确地摆在那里。
一个成功的政治领袖,第一个条件便是忍!
这个“忍”,不是忍耐的忍,而是克制自己本性的“坚忍”、
容许臣下、百姓乃知天下人的“隐忍不发”、
以及对付“敌人”时毫不留情的残忍。
第二个条件是“决断明快”,第三则是极强的权力欲。
单就一点来说,王政在坚忍上做的尚可,在隐忍上也算不差,可残忍...
目前却是完全做不到!
要知道这个“敌人”,不仅包括了已是明显敌对冲突的对立一方,还包括存在利益冲突的“潜在敌人”,以及有可能成为这些敌人助力的“第三方”。
一个成功的政治领袖,是要对所有的“敌人”都能做到残忍无情,除敌务尽的!
若说之前面对刘备时王政还不自知的话,那这次的袁术,却让王政骤然间发现,以一个政治家而言,他的问题很多,并且很大!
作为一个明明知道刘备的潜力和威胁的后世者,王政却因“保存实力”而犹豫时,其实便显示他在决断上,依旧有着很大的不足。
而在面对袁术的问题上,他的内心深处,更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和底线。
而这些,对于一个政治家而言,都是无用之物啊。
他明白这一点,却完全无法强逼自己去抹除那些东西。
风寒彻骨,王政凝视着悬在半空的透明方框,默然良久。
半晌,他才沉声自语道:
“无所谓啊,毕竟有你在嘛。”
“我应该还是可以任性一下的。”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