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撤离了黑角城,通过陷空草原,一路朝血蹄氏族的边缘地域逃去。
“沿途自然遭遇无数追兵,又有无数鼠民兄弟,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等我们逃离了血蹄氏族的魔掌,和来自各地的鼠民义军汇合,浩浩荡荡地杀进黄金氏族领地之后,等待着我们的,又是一场场血流漂杵,尸横遍野的死战。
“渐渐的,我在血颅角斗场里熟识的那些兄弟,统统都死于永无休止,愈演愈烈的战火中。
“在连番血战中结识的战友,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我甚至不记得,有哪个兄弟能在我的身边,活过三天的。
“如果仅仅是战争的残酷,那也就罢了,为了争取鼠民的自由和荣耀,即便牺牲再多再大,都是值得的。
“我相信,那些前赴后继,倒在氏族武士的图腾和刀锋之下的鼠民勇士们,也是发自内心地信仰着‘大角鼠神’,相信自己的牺牲,能够改变这个世界,至少能够改变一点点。
“结果,我在无意间发现,所谓的‘大角鼠神’,仅仅是一个残酷的谎言。
“无数鼠民的牺牲,不是为了自由和荣耀,仅仅是为了某个野心家的一己私利。
“那些硝烟和烈焰中的冲锋,临死前声嘶力竭的呐喊,遍体鳞伤的鼠民勇士们,并肩携手,互相支撑和鼓励,昂首阔步地走向氏族武士们的剑戟丛林,一幕幕曾经无比悲壮的场景,统统都变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在这场笑话中,付出最多,牺牲最大的鼠民们,永远都没有机会崛起。
“唯一坐收渔利,奇迹崛起的,只有你——在幕后操纵一切的狼王而已!”
孟超的理由,换来了长久的沉默。
狼王的表情无比诡异,既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大惑不解。
他皱眉思考了很久,才确认道:“所以说,你我之间,并没有无法化解的私人恩怨,你对我的一切警惕和敌意,仅仅是来自于,我利用和阻止了鼠民的崛起?”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孟超反问。
事实上,这的确是在选择图兰泽的领袖问题上,必须认真思考的关键因素之一。
龙城是典型的工业文明,本地资源有限,市场狭小。
为了高速发展,必须大力推动外向型经济,寻找更辽阔的市场和更充足的消费力。
问题是,奴隶的数量再多,都无法提供有效的消费力。
倘若图兰泽始终维持在当下的氏族社会形态,空有数千万乃至更多人口,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鼠民,毫无自由、尊严乃至人身安全可言,当然也更不会有一分钱的积蓄,根本无力消费来自龙城的烟草、烈酒乃至流水线上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工业制成品。
只有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武士老爷们,能够享受来自龙城的奢侈品。
就算武士老爷们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终日胡吃海塞,花天酒地,花钱如流水一般,又能消费多少工业制成品,又怎么可能拉动龙城庞大的盘子,摆脱滞涨的危机?
图兰泽的市场非常广阔。
但市场需要培育。
培育市场的前提是,消费者必须具备最基本的人身自由和私有财产。
所以,坚定不移地支持鼠民崛起,支持鼠民争取自由和荣耀,这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仁慈”和“正义”,也符合龙城文明的最大利益。
前世的龙城文明和图兰文明结盟时,异界大战已经打得如火如荼。
彼时的龙城在怪兽战争中元气大伤,也没能发展出如今天一般繁荣的市场经济。
所以,双方的合作,主要局限于军事领域。
即便彼时的“胡狼”卡努斯,拥有远超普通兽人的开放心态和长远目光。
也来不及和龙城文明,展开经济领域的深入合作,更谈不上,彻底变革图兰泽的法度,就陷入焦头烂额的战局,最终一败涂地。
所以,孟超吃不准他对待普通鼠民的态度究竟如何,是否能给予鼠民基本的人身自由和处分私有财产的权力。
从这家伙针对大角军团一系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布局来看,他绝对是个冷酷无情,将万物当成棋子的狠人。
但他终究没有屠灭所有的鼠民义军,而是保留了大角军团还算完整的建制。
孟超也不知道,倘若对手是狮王或者虎王的话,大角军团究竟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