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棋对“放化疗”是有一定顾虑的。
一个是1983年的化疗药物品种太少,副作用却不小。
有时候你不化疗病人还能活个一年半载的。
你一做化疗,几个疗程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吃不消死了。
这种情况哪怕到了医学相当发达的40年后仍然是个无解的问题。
后世肿瘤科有一句戏言,说三分之一的病人是医死的,三分之一是吓死的,最后三分之一才是真的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这个“医死”指的就是过度治疗,
恶性肿瘤病人去医院,一般人报着必死的决心去搏一搏,然后就要动一堆手术、吃一大堆药、做一大堆放化疗。
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抢救的时候,还要全身插满了管子,全靠呼吸机和营养液吊命,护工还把你当死鱼一样翻来翻去,根本没有一点生命的尊严。
这样过度治疗就算是没死,多活了几个月,生活质量差得可怜。
病人每天躺在床上,大小便都要有照顾,俗话说得好,久病床前无孝子,家人指不定在心里想着让病人早点死了算了。
最后钱也花了,人还是没了,人财两空,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活着的人生活困难。
那么这种过度治疗的意义在哪里?
是成全了家属们的孝心?还是成全了肿瘤科医生们的钱包?
另外一个,动了这么大的手术,术后恢复是一个大问题。
金大娘含辛茹苦一辈子,身体其实早就垮了,加上农村地区条件太差,营养跟不上,可能还要下地干活,所以陈棋对她的生存率不报太大希望。
但对金大娘来说不是这样,手术切掉的瘤子是什么性质并不重要,还能活多久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保住了自己的名誉,保住了家人们以后不会被人耻笑,这就足够了,她要求的不多。
当她被两个儿子抬出卫生院的时候,颤颤巍巍爬出眠轿,直接在门口跪了下来。
她的两个儿子、媳妇也全都跪了下来,一时间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谢谢你们了,谢谢严院长,谢谢陈大夫……”
吓得送出门的严院长和陈棋连忙闪避,赶紧搀扶起来:“大娘,咱们新社会可不兴这一套,快起来,快起来。”
金大娘的脸色很苍白,但笑容很真诚:
“严院长,陈大夫,谢谢你们了,我回去会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平安的。”
陈棋知道,这大概就是彼此的最后一面了,下次犯病,按姚家的经济条件是不大可能再送医院了,所以心里还是很感慨的。
“金大娘,现在你的心事了了,就好好养病,你瞧你的儿子媳妇很孝顺,你以后就是个有福之人,到时我和严院长要来喝你的80岁寿酒来。”
金大娘紧紧握住陈棋的手:“好好好,到时你一定要来啊!”
陈棋将姚家人和金大娘送到了镇子口的老槐树下才停下了脚步。
金大娘在晨雾里一直回着头在挥手道别,直到看不见为止。
大约过了2个月,金大娘的两个儿子穿着丧服出现在了卫生院里,手里拿着金大娘亲手做的一双布鞋送给了陈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