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六扇门张贴出海捕文书,悬赏二百两,抓捕陕北独行盗倪采。
当然,也只是作作样子,给东厂那边看而已。
至于能不能抓住,不尽人事,全听天命。
六扇门也只是象征性的出动两次,大张旗鼓的搜罗一番。倪采是独行大盗,曾在一百多江湖高手的围追堵截下顺利逃脱,又怎能那么容易被抓到?再说了,东厂的情报能力,远超过六扇门,东厂没抓到,若让六扇门抓到了,岂不显得东厂太无能?
与此同时,东厂的人也没闲着。
这可是陆公公的钱,自己厂督的钱,被人抢劫了,这还了得?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脸面的问题。所以,东厂的番子们,下手的力度要更大,大珰头林远,更是亲自带队在街上巡逻,其余十一位珰头,自然也不敢怠慢,看到可疑的人,都是先套上锁镣,带回去问话,不出点血本,休想出得来。
当然,这也不是陆、白二人的意思。
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连顶头上司都想办法讹钱,作为基层的番子们,又怎么不会上行下效?
相比之下,六扇门相对清廉一些。
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江洋大盗倪采没有抓到,六扇门总捕头的事,也没有定下来。
这让杨得水极度不爽。
可是,不爽归不爽,可是六扇门的各项业务,还得有条不紊的进行,唯独人事调整权,由于是常务副总捕头,始终没有下放,一个没有人事权的代理总捕头,又能掀起什么作为?
一天两天,还能克服,三日五日,六扇门就开始转不开了。
六扇门二百多捕头的俸禄,杨得水没有签字权,可是户部的银子支出又十分严苛,杨得水签批的,人家根本不鸟你,还不能问,一问就是按规定办事。二百多人发不出俸禄,自然会有情绪,最后还是赵行出面,请太子重新签批后,才解决了问题。毕竟,他虽然已辞掉总捕头,可是正是文书还没下发,这事儿就能办。
还有不到一个月,寿典即将到来。
按照安排,农历十月二十五,也就是寿典那日,陛下会从西苑出来,赴天坛祭天,前往新修建的长生塔,点长生灯,享受万民祝福,大赦天下,然后返回宫中,宴请前来祝寿的群臣,城内也开始三日三夜的庆祝活动。
这件事由太子主办,朝中各衙司各司其职。
像六扇门也分配到了任务,那就是负责外围的治安和维稳工作。
一是对京城的江湖门派、入京的江湖人员进行排查登记,实行武林人士备案制,严控违禁、管制兵器等等;
二是做好寿典前的治安,加强联查联排,对可疑人物、案件责任到人,确保在庆典前不能发生群体性`事件、不能发生重大刑事案件、不能发生恶性`事件等等;
三是负责维稳工作。在大理寺、都察院门口,到处都是形形sèsè的京控户。这些人中,少则在京城中住了几个月,多则几年,每天都等在几个衙司门口,一有大人物出来,就上前告状伸冤,这也是本朝一大特sè,可是现在是特殊时期,要对这些上`访户进行集中关照,越是这种活动,他们一般闹腾的越凶。这个责任,也落在六扇门头上。要是有些人,打听到了陛下的车队,若真拦了御驾,告御状,到时候,无论是谁,脸上都不好看。
当得知这些安排时,杨得水气得要跳脚。
前两项还算正常,本来也是六扇门的业务范围,可是京控户这个群体,本应是五城兵马司的工作,怎得推到了六扇门头上?可是,这是从内阁出来的公文,直接下到了刑部,他们也没有办法。
太子殿下在时,六扇门从刑部独立出来,现在又回到了刑部。
杨得水去找刑部理论,得到的回复则是上面的意思,他们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杨得水只得悻悻然回来,召集几个提司,江湖司、缉盗司的业务骨干专门开会研讨这个任务。
范小刀、赵行回来十来天了,他们的职务始终没有解决。
杨得水也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将他们提到提司一职上来,所以也一直拖着,给两人六扇门巡视员、特别顾问的身份,享受提司级待遇,必要时,可以调动六扇门一切资源协助总捕头,但实际上就是没有实权。
看似重视,实则将二人搁在那里。
范小刀见如此安排,也乐得如此,正好没有案子,他可以集中精力,去寻找六扇门的秘道。拖了一年了,终于可以看一下,到底宋金刚在秘道中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
有了特别顾问的身份,他名正言顺的从档案司中调取了失火之前,老六扇门的建筑制图。只是,秘道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隐秘建筑,是在发生应急突发事件时的秘密通道,在公开的图纸之中,并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范小刀还是从图纸中,找出了几个可疑的地点。
一个便是六扇门的原总捕头衙署,按老六扇门布局,所有的班房都是对称的,唯独原总捕头衙署,确偏离了中轴线两丈多的距离。
第二个是六扇门后院中的一座枯井,只是大火过后重修六扇门时,枯井已被封死,现在成了校武场,平日捕快们的训练,都在那边进行。
最后一个,则是六扇门地牢,在那场大火中,整个六扇门几十间房子被烧成了灰烬,唯独大牢却毫发无损的保存了下来。
只是,三年前的
那场大火,与宋金刚到底有什么关系?
六扇门、锦衣卫都曾对六扇门纵火案做过调查,也对六扇门内部进行了问责,当范小刀想要调阅纵火案的档案时,却被拒绝了。唐提司道,“这一份档案属于绝密,除非有总捕头的批准,我们无权对外借阅。范捕头怎么忽然对这件事有了兴趣?”
范小刀道:“闲得无聊,想借出来看看。”
唐提司道:“这件事当时动静闹得挺大,据说连陛下都震怒了,责令锦衣卫、大理寺派人联合调查,几乎所有人都被叫过去问话,可是查了几日后,调查组忽然又撤回了,对所有的卷宗都封存留档,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闭口不提,搞得我们也莫名其妙。”
这让范小刀来了兴致,“唐提司,咱俩也是老交情了,透露一些呗。”
唐提司道,“我们这里掌握的,只是锦衣卫那边移交过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材料,全套的卷宗,都在锦衣卫那边!”
范小刀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薛应雄,太子的那边派人送信,下午在鸣翠湖见面。
两人自“吵架”之后,还未曾联系过,朱延那边也未寿典之事忙得焦头烂额,从寿典的流程环节、车队安排、祭祀典礼、安全保障、还有特意为六十大寿建立的长生塔,事无巨细,朱延都要一一过问,毕竟事关重大,决不能出半点差池。
尤其是三个月前,陆天硕提了个建议,在天坛北侧,建一座长生塔,侍奉长生灯,还可以在塔顶俯视京城,接受万民祝福。为此,朝廷拨付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预算,可是随着施工进行,预算从二十万追加到了五十万,最后工部没钱了,又要从内廷掏银子。
皇帝也犹豫过,修建长生塔,太过于劳民伤财。
可是陆天硕却劝说,陛下是千古一帝,修得又是长生大道,连老百姓都掏光了腰包,让生日办得体面点,何况陛下乃万民之主?朝中明白人都清楚,工部的几个大佬,早已暗中投靠了陆公公,趁着修建长生塔之际,捞点好处,可是如今陆天硕在朝中飞扬跋扈,又有谁敢说出来?
哪怕连句牢骚都不敢乱发,谁能保证,自己身边的人,没有东厂的眼线?
两人名义上是公开决裂,所以见面选得比较隐秘。
鸣翠湖本来人不多,太子又在湖中心安排了一艘船,范小刀称作乌篷船,上了花船。
进去之时,朱延正在船上小憩。
忙了几个月,难得有休息的时间。
范小刀等了片刻,朱延才醒来,数日不见,朱延憔悴了许多,不错精神头尚可,看到范小刀站在船内,问道,“来了很久了?”
“才来一会儿。”
朱延指了指座位,“坐下说。”
朱延这次出来是秘密进行,为了摆脱锦衣卫、东厂的人,特意换了几次车,所以并没有带护卫,船上除了他与管事之外,还有个船夫,也是临时雇来的。范小刀道,“见个面而已,怎得搞得跟地下工作似的?”
朱延道,“现在我的行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
“你可是太子。”
“太子那又如何?只能说,皇宫里的那位,控制欲太强。”
皇宫里那位,自然指得是皇帝。
“太子今日来找我何事?”
朱延道,“盛典的流程,昨日送到了皇宫之中,今日一早,已经敲定下来了。陛下在原本的流程环节之中,加了两个字,你猜是哪两个字?”
范小刀苦笑,“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猜到?”
“敕封!”
“什么敕封?”
朱延笑了笑,“以陛下的性格,话向来之说三分,剩下七分,让人去琢磨。他不说,我们又岂敢妄加揣测?不过,结合之前京城中传出来的种种流言,陛下极有可能在盛典当日,与你相认,据说还要封你为亲王。你怎么看?”
范小刀摇摇头,“不好。”
“为何不好?”
“朱小刀?这个名字,太难听。”
“我自幼在宫里长大,身边并无玩伴,有时候甚至羡慕那些兄弟姐妹多的百姓之家,幻想着若真有一个兄弟,志同道合,一起玩到大,那该多好,没想到,老天开眼,你我相识一场,竟真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