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一听来了兴趣,这院子确实透着古怪。但至今只是说不上哪里不合情理,只觉得它在此处,就是个异类。今早起身,他也看见这院子里的树种得有些与众不同,从后门出来时,只觉得千转百绕,头都转晕了,才看见了后门。
可明明这后门离那主屋并不远。
阿二道:“侯爷!昨夜在外轮值,原本某想去查看四处,便循着路进了林子里。可是某走着走着,面前路没了,只有一面墙。于是便回头找路,也不知是天黑林中视线不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找了半天并未找到。便想着也不管路了,顺着来的方向走就是了,总能回到屋前。可没想到,明明方向是对的,可我却又险些撞了墙。侯爷你说,谁家院子砌那么多墙?”
“那你最后怎么出来的?”赵正问道。阿二想了想,摇头,“某也不知,就是走着走着就出来了。说实话,心里慌地紧。”
赵正暗道这就稀奇了,难不成这院子里当真还有障眼法?又或是布下了什么阵法?心中不由笑了起来,谁会在自家院子里布阵?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一把火便能给他烧个精光。
不过这事他也不好琢磨,或许卢玄这位挚友喜欢钻营一些阴阳八卦的事宜,在自家院中摆弄一番也未尝不合理。他就只是好奇那几个婢子,看上去不是普通人家里的丫鬟。许是这位家主身份确实不同凡响,但该见时总能见到的,此时再揣摩也是徒然。
“走吧!”赵正想到这,便催了催马,在逐渐熙攘的大街上快踱起来。
路过怀远坊时,逐渐拥堵了起来,两辆马车撞在了一处,车上泔桶、粪桶倒了一地。两方人马正歇斯底里地互相谩骂,飚着官话与胡语,围观的人群多了起来,场面便异常混乱,刺鼻的臭味直冲脑门,阿四看了一眼,回来道:“过不去,侯爷我们转去朱雀大街吧。”
赵正便点头应允,三人调转马头,往来路踱了几步,跨过永安渠,绕过前面的拐角,再有个百十来步,便有一处巷子,穿过巷子,就是朱雀大街。
怀远坊里住的都是胡人,大唐曾辉煌时,怀远坊中仍有各国使臣,景象都还有些使馆区的模样。但自景中首乱之后,有些身份的外胡纷纷逃离了长安,如今这里住着的,要么是人贩子,要么就是带着驼队的胡商。眼下正唐虽然有了些中兴的迹象,来往长安的胡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怀远坊中龙蛇混杂,却也不是一处能久留的场所。
于是阿二在前引路,赵正紧随其后,阿四护卫身后,三人脱离怀远坊,绕开路上带着皮帽子、穿着尖头靴的蛮胡,闪身进了一处幽僻的巷子。
这巷子一头连接怀远坊,另一头,则连接长安都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只是中间还隔了两坊距离,稍有些距离,看上去如一线通天。
赵正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架着的凉棚布幔,回头又看了一眼跟在身后全神戒备的阿四,心中暗道此处确实有些阴森,一开始就不如直接回到朱雀大街。
却见阿四忽然脸色一凛,道一声“侯爷当心!”
赵正一时不及,却被阿四一手险些拂下了马去。几乎与此同时,一支弩箭贴着他的身侧呼啸而过,“咄”一声钉在了身后不远处的坊墙上。
一个弩手在高处闪身一现,便就消失不见。
“是吐蕃人!护住侯爷!”阿二勒住了马匹,情知前路不明,不可再行冒进,此时应该退回主街,顺来路往永安坊走,于是使了个手势,阿四抽出兵刃,便道:“侯爷调头,我护你身后!”
赵正还没看清是何人偷袭,此时听阿四语气,当是凶险,当即冷眼看去,见这巷中已多出了几人。一排弩失飞来,挡在赵正身前的阿二应声落马。赵正调转马匹,往回而去,阿四道:“侯爷且先走一步,阿四随后便来!”
赵正知道此时若做纠缠,大家便就都走不了了,于是不管不顾,策马扬鞭,往后路冲去,却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后巷里,突然也出现了三五个人影,其中有男有女,他们手中端着弩,朝赵正瞄来。
此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小巷被两坊坊墙夹在中间,只有十来尺宽。只要对方扣动弩机,定是死无葬身之地。赵正暗道一声完了,却感觉身侧一声大喝,阿四忽然一把拎起了他来。赵正只感觉腾空而起,随后便坐在了阿四的身后,一定心神。耳中传来劲弩破风的声响,随即箭失入肉之声响起。四支弩箭尽数射进了阿四的胸口。
马匹受惊,直冲人群而去。赵正一把抽出阿四挂在马上的横刀,顺势兜头便噼。马前拦路的一个胡女,当即便被赵正一刀噼成两截。另有一人,被马匹冲撞,飞向了巷外。赵正一手绕过阿四,牵扯住了马疆,临在永安渠边纵力一跃,那马便嘶鸣一声,奋力跳展四蹄,落地时,恰好越过了一丈宽的渠面。
回头看去,只见那暗巷中阿二倒在地上,被人疯狂剁砍,其余弩手正在上弦,追出了巷道。
大街上人群目瞪口呆,牵着骆驼的胡商眼看着一匹马上两人夺路而逃,其后渠侧追出几人,放了几箭,那箭却没了准头,射倒了一个看热闹的路人。
“阿四!‘赵正一边沿着永安渠跑,一边喝问道:“能撑得住么?”
阿四胸口所中四箭皆为要害,此时已是奄奄一息,他握着赵正牵马的手,道:“侯爷,回永安坊。永安坊后门那铁匠铺子,是卢玄的暗桩……”
赵正吃了一惊,“你怎知道?”
阿四轻咳了几声,“侯爷,去了……去了便知。”
说罢,便没了生息。赵正咬紧牙关,顺着永安渠一路向南,过了数间里坊,眼看前边就是永安坊的后门,却见一队俱甲执刃的府军闻声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