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安西便疯了一般。
得益于梁珅辛辛苦苦建立的地下暗线,就算有回鹘人的庇护,赵正都能准确地找到每一个沙匪马匪的巢穴。龟兹的右武卫丢下了屯田的农具,每日的日常从站岗放哨挖地种地变成了放马侦查,四散而出的斥候牢牢地咬住那些尾大不掉的匪群。顺着那些穿得如同难民一般的内线留下的印记,大队覆甲的骑兵如风卷残云,人过财留,稍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赵吉利、朗多秦与段柴分别带队剿匪,动用右武卫八百人,另加疏勒、莎车、龟兹民军两千人,尹州、西洲鹘军两千人,按照赵正划定的清剿区域,交叉式实施定点清除,清除一处开放一处。清剿区外联军则十里一岗、百里一卡,以链式锁住各绿洲,遇匪情便点燃烽火。就近马队少则数十,多则百余人顷刻间杀到。
匪群不过依靠手中利刃为非作歹,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和抵抗力不足的商队尚能耀武扬威,但遇上唐军俱甲的右武卫,却根本没有一合之力。此等乌合之众,被右武卫骑兵追得满戈壁滩乱窜,想要逃遁,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联军有杀错无放过,拉网式反复扫荡,不定时实施清剿回头看,铁蹄横扫大漠,两月间,便斩获无数。光押解回龟兹的匪首,便已有数十人。金银铜钱百余车,钱币七十万贯,金银器折合银六万余两,粮秣更是不计其数。另有归附匪群千余人,皆被赵正充去了西洲工地营,挖渠去了。
这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便是连赵正自己,也没想到原来安西这不毛之地,还能养活如此多的匪患。
雷霆严打持续期间,安西匪群人人自危。眼看扛不住这地毯式地搜索追杀,便纷纷铤而走险,翻越天山,往北往西去了。
原本是为了广开财源,解决燃眉之急,却不料造就了赵正剿匪阎罗的称号。只三个月,安西匪患绝迹,而龟兹城外的修罗场,为恶多端的匪徒尸首,已层层叠叠,竟是筑成了京观。
听闻安西收复,有那些大胆的西域客商便带着天竺的黄金、大食的珠宝,翻越葱岭,长途跋涉,到得疏勒城下,方才天亮,便听天边如雷滚动,霎时间,如明黄色乌云的右武卫骑兵就已经席卷而来。
本以为遇到了沙匪,却见大唐战旗飘展。客商们战战兢兢地蜷缩在一团,远远望着那面甲盖脸的骑兵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往西北而去,狂风卷过,风沙扑面而来,只留下了一阵阵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和马鞭声。
“看来,大唐的军威又降临在了这片黑沙漠上了!安拉保佑!”
众人齐齐伏倒在地,朝着东方朝拜。
进了疏勒城,验过了关牒,穿着唐军军袍的莎车人便脱下了头上的圆顶毡帽,问道:“贵商是要去龟兹?”
“是!”客商们纷纷点头,“我等从波斯来,便是要去龟兹,寻一些便宜的铁矿石。顺便贩卖一些黄金珠宝。先前在碎叶时,已是交过税了。”
那军头捋了捋胡须,道:“再交十两金。”
客商们面面相觑,怎地还要交税?却见城门边涌出了一队带甲骑兵,那军头指了指身后的军人,道:“此去龟兹,沿途正在剿匪,都护府有军令,三人不成行,五马不成队,远行须有通关文牒,否则一律按流匪处置。贵商一行人等,少说五六十人,怕是过不去右武卫的关卡。不过我们可以护送,但一路上的粮草茶水,便就都在这十两金中了。”
那军头说的明白,客商们也听得明白。大战过后,各地均不安全,花上这十两金钱,无非是买路的平安钱,又有军队护送,能省不少麻烦。若是能贩得一些便宜的铁矿,赚得又有多少个十两?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原本吃的就是这碗饭,不须仔细计算,便知已是万全,于是各自凑钱分摊,不一会儿,便恭恭敬敬地奉上了十两黄金。
那军头将那黄金收了,便登记造册,发放盖有都护府大印的凭条,嘱咐客商凭条是龟兹的通行证,不可丢弃,否则进不去城,莫要怪疏勒守军没有提醒。而后将黄金分作了两份,一份装进一旁的钱柜中,另一份用一只布袋装了,贴上布封,打上火漆,交由驿马,定时递交都护府。
于是客商们拿着凭条安心上路,一路沿途驿站免费停车,只需缴纳一笔极低的费用,便可喂马过夜,想吃得很好却是不行,得另加费用,但每人一张饼,一碗醋汤的标配已经比很多平民吃得好得多得多。
且并不强迫。
来往官道上的都是大唐军队,押送着车架、囚徒,在各处驿站飘展的大唐军旗下,一箱一箱的珠宝,一车一车的粮食,闪着每个人的眼。年岁大一些的客商一时恍忽,以为竟是回到了数十年前。那时大唐强盛,这路上车马不绝,那华丽的绸缎、雪白的丝绸,那以钱计价的茶叶……
龟兹城外三十里的右军驿,新调配的军粮马草被捆装上车,赶车的车夫们望着那些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客商们,纷纷点头致意。
“你们这是要把这些军粮送去前线?”
“哪有什么前线?你也不看看,如今安西到处都是前线。军械司要发往哪,我们便运往哪。到了地方便就有人接收。”
“仗不是已经打完了吗?怎么还如此地大动干戈?”
“大仗是打完了,可各处剿匪不也得吃粮秣马么?贵商,你们不若下回来的时候多运些粮来,天竺的大米,波斯的面什么的。金银珠宝眼下也卖不出去。”
“多谢了,下回一定。”
拱手作着唐礼的波斯商人掩了掩黑色的罩衣,默默地摇了摇头,米面能赚几个钱?这黄金珠宝,不才是乱世的硬通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