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还没算粮秣。也没算上损耗、增补。而且一旦打起仗来,那花钱才是真流水。
整个大唐,如今也不过就一千余万贯的岁收。
年中河陇这一仗,打掉了大唐三年的收入。
多吗?
其实就是穷。
破家值万贯,但若是不破罐子破摔,仍旧敝帚自珍的话,往后花在对吐蕃的岁贡,会更多。想想景中二十八年唐蕃议和,大唐给吐蕃赔款就三千万。还有每年的牛羊、布匹、粮食?五年前的大唐,刚刚打完所有的仗,每年朝廷进项才多少钱?不过区区四百万贯!
为了那三千万和数万牛羊,数百大车布匹,以万论石的粮食,大唐从圣人到贫民,那几年吃了多少苦头?凉州和剑南百姓吃糠咽稀,都堵不上吐蕃的那个破窟窿。
所以别怕花钱,只要花得值,钱算什么?
粪土而已!
金阿贵老老实实地双手扶膝,静静地听赵正说完。
逐渐点头,内心也跟着一起澎湃。
他现在终于知道凉王殿下为什么会如此大方,那是因为架不住身边有个赵元良。
这个年轻人,说的话煽动性极强。让人听了之后深以为然,别说每人每月五贯,再翻一倍,凉王怕是都拿得相当利索。
听说殿下把长安的别院都卖了,八百亩地连带庄农,作价二十万贯。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赵正就捂脸。
二十万贯是挺多的,但那也是皇家庄园。赵硕跟着赵正的思路,夸下了海口,不要朝廷一钱一粮。其情可感,但确实败家。
这事得怪王渠让,身为凉王长史,该做的不该做的,也不劝着点。
只是赵正不好多说什么,因为他是花钱的那个。河陇赚钱的营生不多,纯靠税收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过几年吧,等河陇军政大局稳定了,再想办法帮他盘活一下经济。
赵正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铜钱,“啧”声暗道,平凉还有几万贯呢,也不知凉王在午夜梦回之时,后不后悔当初对平凉手笔那么大,一出手就是十万。想想那时他也还没当家,不知柴米油盐有多贵……
不过达念的皮蛋似乎很成功,赵硕送了五坛去长安。圣人吃了很喜欢,着膳食坊仿作一些。但做惯了精致美食的御厨们哪知道这犄角旮旯的皮蛋怎么做,一时间就在长安城里找方子。只是找遍了整个长安,却一无所获。
最后只好派人来平凉。
皇家御厨来要方子,赵正也没捂着,写了就交给了他们。
原本平平淡淡的一件事,达念都不知怎么就在凉州传得沸沸扬扬的。苍宣的平凉店铺里,原本每日只能卖出十几只的皮蛋,突然一下就火了,八文钱一只,最高一天卖了两百只。只是达念做的不多,存量太少,卖了没几天,便就告罄。
达念一时就急了,揣着钱从苍宣回来,就火急火燎地要去收蛋。
赵正正好刚送完金阿贵,听了这事一把就拉住了她。
”元良,一天能卖两百只呢!”达念捧着铜钱,兴高采烈,“那我多做一些,就能挣许多许多的钱。”
“这不是个长久生意!”赵正叹气道:“皇家虽然会对方子保密,但毕竟有利可图,方子又不复杂,过不了多久,市面上就会有很多皮蛋。而且眼下买皮蛋的不过就是图个新鲜,想沾一沾皇家的喜气而已,过些日子,这股风淡了,销量就降了。你劳心劳力地准备多了,到时卖不出去,不是要赔本?而且鸡蛋也涨了价,多做无益!”
“那如何是好?”达念一听便就泄了气,销量什么的,平平常常就好,只是鸡蛋跟着涨价,是她始料未及的。
赵正早就说过了,如今平凉人羊肉吃得欢,别人虽然没有平凉富庶,但几个鸡蛋又算什么。鸡就那么多,蛋也有个数,鸡蛋卖得出去价,藏的人就少了。鸡蛋少了,价钱又会更高。
凉州又没人开养鸡场,流水线作业产鸡蛋那是白日做梦。皮蛋本身卖价就高,没有多少上涨的空间。两项一加减,利润空间微乎其微。
只有等以后养鸡的人多起来了,才能接着平民化地卖皮蛋。
但那真不挣钱。
时间成本摆在这呢!
达念却不依,“松女在平凉,总是吃白食。兄长又不谙农活,只能做些苦力养活自己,元郎平日里对兄长体贴,送米送面,又帮他盖屋子。若是阿念再不养家,又有何面目呆在平凉?”
赵正气笑了,“你说什么蠢话呢,阿念,你是我的末蒙,堂堂的伯爵夫人!赚钱养家的事,本就是我的责任。”
“那我也不管。”达念硬脾气又上来了,“你赚的是你赚的,我赚的钱除了交给平凉之外,余下的还能买些马和羊。松女与兄长是苏毗人,我能陪着元郎吃米吃面,但兄长天生是放牧的,不是种地的。”
赵正咬牙切齿,抱着达念,“蹬鼻子上脸了是吗?”
“元郎!”达念瘪着嘴,“大阿姐有身孕了,达念还想买些名贵的药草,给她调养身子。不让我去赚钱,那你给我呀!”
“行行行了!”赵正一听要钱,这就不友好了。
平凉有钱,但赵正穷。
不是他高风亮节不要钱,平凉分红,他那时一家三口分了也有两百贯,只是从吐谷浑回来,他的钱就全垫出去抚恤阵亡将士了。
那时候他是想着等安郡王回来,找他要。但这事是都督府的事,所有的将士抚恤都经王渠让的手。可都督府的情况赵正门清,赵硕连自己的田产带庄院都卖了。
王渠让的账都做了,但都督府的钱,赵正几万、几十万贯的往外花,这点小钱他不太好意思去拿。
还是卖皮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