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淡然道:“兀室何必妄自菲薄?当初燕子传话,叙说宋人腐朽、不堪一击,只是苦于女子之说,难让金帝信服,若非兀室持此画力劝我主,也无法让我等长驱南下,建立不世功绩。”
完颜希尹淡然笑笑,“勃极烈过奖了,这是勃极烈和皇帝英明之功,不才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杨幺暗想,这个完颜希尹不贪功,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要知道人之熙攘,不过名利,是以权力场的人多据功劳为己有,炫耀自己的不可或缺、与众不同,只有那些真正的智者,才会见功不贪、见利不取,反倒获得无上成就。
韩信威名赫赫,但终究被吕后装入麻袋敲死,张良不逊韩信功劳,却得善终,就是说明智者和睿智之人的区别。
沈约凝望画卷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从防火一事,可见汴京防备松懈,亦可推知汴京城防的脆弱、人浮于事。”
完颜希尹缓缓点头,更增对沈约的警戒——沈约言及这些,和他当初对金主所言很是相若,这说明沈约亦有非常的眼光。
沈约又道:“图中可见,原本的城防机构被生意取代,这说明人人谋利,谋利则私,人人逐利,国之将难时,自然人人想着自身,却早忘记国家大事。”
完颜宗翰闻言,目光微闪。
“当初宋人状态和上京可说是有天壤之别。”沈约回想起进入城门的景象,微有感喟。
金人不禁武斗,亦能限制武斗,这是极其厉害的本事。
要知道当年秦始皇虽“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可仍难免陈胜、吴广的崛起。
秦始皇效仿老子所言的对民弱其志,却不能强其骨,仍旧不免国家的崩坏,如今的金人却能强骨强志,自然比宋徽宗之下臣民强大许多。
杨幺亦是深有戚戚。
他身为义军首领,自然对防备一事颇有心得,他亦看出图中的汴京城防松懈,和金人上京可说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经济昌盛、却不思防范外患的国家,和被喂得肥美的猪羊没什么区别,都是丛林中被强权猎食的对象!
沈约又道:“画上有太多运粮的私家船,却不见官运船只,想必官军都去运送花石纲了。宋人不思军备,只贪享乐之欲,灭亡是人祸、亦是命中注定。”
杨幺微有扬眉,他是宋人,听到这些话难免不太舒服。
完颜宗翰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先生所言,震聋发聩,实在真知灼见。当年兀室亦是这般和我主阐明此画用意,这才坚我主之心。”
看了眼玉环,完颜宗翰缓缓道:“宋亡不在燕子,而在自身。”
沈约并不反对。
事实上,任何人的堕落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自己意志薄弱的缘故,人如此、家如此,国亦这般。
宋人真的铁板一块,哪怕再多的燕子,亦是于事无补。
“但兀室是兀室,先生是先生。”
完颜宗翰凝声又道:“若先生只有这般见识,倒让吾有些……有些失望。”
沈约看到完颜宗翰困惑的表情,心中有些奇怪——他和完颜宗翰、完颜希尹都是初次见面,他们算得到杨幺会到,却绝对不会知晓沈约会来上京。
可听言观行,完颜宗翰明显知道他沈约这人、以及知道他沈约的本事,这才会初见就提亲,如今对他沈约的建议很是期待。
和完颜宗翰提及他沈约的会是谁?
沈约脑海中蓦地闪过个白发苍苍的人物,内心微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