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不由道:“酆都判官杀了鬼嵬军,破坏了这里的机关,却不会有好心。”
林逸飞、岳银瓶互望一眼,都赞同牛皋所言。
杨幺问道:“酆都判官为什么能说服你们来到这里?”
林逸飞略有沉吟,随即道:“他说这里有地眼之泉,若被引发,总寨虽是岛屿,但必定尽数被水湮灭,他一定要阻止你做这件事情。”
岳银瓶带有恨意道:“我们不应该相信这人的无稽之谈。”
牛皋一旁倒是理解道:“事关总寨众人生死,当然要慎之又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这么做并没问题。”
杨幺继续前行,仍旧警惕的看着头顶的待发铁矢,“这不是无稽之谈。”
岳银瓶反诘道:“看来你真有神仙之能,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毁去总寨了。”她听出杨幺的自信,如此反诘只为套出真相。
“我没有神仙之能,可是神仙有。”
杨幺淡然又道:“天地烘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做铜。”
他是第二次提及此事,众人多知道这是贾谊《鵩鸟赋》中的一句话,只是被杨幺略微改动。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天地像个大炉子,世间的造化就是工匠,以阴阳转化为炭,将世间万物炼化。
词赋中有豪气迫人,也有深切的无奈。
总体来说,贾谊因为被贬长沙,心中愤懑,是以此赋抒发心志,同时也开始考虑命运人生,认为命运的不受掌控。
常人总是在窘境才会思考命运,而在意气风发的时候,通常都觉得命运是握在手心的。
杨幺两次提及造化命运,林逸飞扬眉道:“杨寨主可是感慨命运无常吗?”
林逸飞对杨幺自有了解,不过那是限于疆场之上,却无私交,是以从前和岳银瓶般,都认为岳家军诛杀杨幺天经地义。
杨幺不得人心!
若得人心,为何水寨大半的人都会叛离杨幺?
这是想当然的结论,可在今日重新遇到杨幺,见其出口成章、着实有着非凡的才学,林逸飞不由从另外角度审视杨幺。
杨幺淡然道:“贾谊早告诉我等,命运由天难由我,可叹我今日才算真正明了。”
言语间,他再次止住脚步,这一次不是因为鬼嵬军的尸体,而是因为他前面已然没了路。
林逸飞却亦想到渡劫迷宫的地形,知道杨幺面前的绝路实际上多半是入口。
果然,杨幺以手按住了墙壁,喃喃道:“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
他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可显然是在思考抉择着什么。
林逸飞扬声接道:“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
他学识着实渊博,知道杨幺所言的意思。杨幺说的仍是鵩鸟赋中的言语,意思是——这天下人各有死法,贪婪的人多死于钱财之灾,壮烈的人却会为名殉节,贪图名利的人死于权势的内斗,一般人却始终贪生怕死,从不知生存的意义。
世上众人被权势迫诱、钱财引导,如同无头苍蝇般东奔西走。
换句简单的话说,那就是天下熙攘,皆为名利罢了。
林逸飞见杨幺对人生隐有思索之意,遂接下去说了一句,他说的亦是鵩鸟赋的言语,意思就是——真正的高人不会被欲望所迷,而会选择一视同仁、众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