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沉吟片刻,终于道:“方才沈先生说的应该没错,人心之中,本都有一杆平衡之秤,它让我们见到悲惨的事情会怜悯,让我们见到不平的事情会愤懑、而这股愤懑就会驱使我们去找个平衡。当你麻木了不平怜悯,说明你失去了心中的平衡之秤,再非原来的自己。”
牛皋皱起眉头,自然不明白杨幺的意思。
沈约却是略有诧异,他感觉杨幺是真正的在思索,不然如何能说出这种深度的话?
杨幺又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眼中蓦地有晶莹闪烁,那竟像是泪影。
“姐姐如此待我,我虽是年幼,可早在心中立下了志愿,若等我过了好日子,定当十倍百倍的还给姐姐。”杨幺看着远方。
远方金碧辉煌,却没有那渴望见到的身影。
牛皋脸上有了丝黯然。
沈约望见,知道牛皋早知结局,而且这个结局绝不乐观。
杨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竟有悲怆,“可羊牯说的没错,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我那卑微的愿望,却因一赵家官宦轻易碾碎,他们明里说是收留我姐弟,实则将我和姐姐当奴隶般使用。不仅如此……”
说到这里,他重重的一锤身前扶案,扶案“喀嚓”声断。
黄诚身躯微震,一旁忙道:“天王息怒。”
杨幺仍旧望着远方,眼中燃着怒火,“赵家之子赵迁还在一夜将我姐姐捉到他的房中,又将哭喊的我关在柴房。”
沈约微有皱眉,不用杨幺再说,他已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种事情,数千年来从未断绝。
杨幺咬牙道:“然后第二天,我就看到姐姐悬梁自尽。”
牛皋突然道:“你……”
“你听我说完!”杨幺声音突转凄厉。
牛皋微怔,皱了下眉头。
杨幺长吸一口气,声音低沉道:“我那时候吓得呆了,拼命的去扯姐姐下来,可年幼的我什么都做不了。赵家人赶来,才终于从梁上解下了姐姐,却很快认定姐姐是偷了赵家夫人的首饰,被人发现怕受责罚这才悬梁自尽,而她的衣裳内,赫然就是些华贵的首饰。”
沈约为之黯然。
不用到达现场,他也能想到一切不过是赵家人龌蹉的手段,因为做错的人,不会如杨幺这般气愤填膺。
冤屈的人才会!
“我哭叫着说姐姐绝不会贪图别人的财物。”
杨幺眼中怒意更增,“因为我跟随姐姐多年,她始终教导我,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贪图,哪怕我们要饿死在街头的时候,她捡到别人的银两,都会还回去。”
倏然望向牛皋,杨幺缓缓道:“我想牛将军对此亦是感同身受?”
牛皋缓缓握拳,头一次低下头来,似在回忆什么。
沈约心中微动,暗想这不是一出惨剧,难道说,这件事关系到牛皋、杨幺二人?
杨幺继续道:“姐姐被‘定罪’,赵家人随即认定我是晦气之人,将我赶出了府邸。那时候的我如同一条垂死的狗,挣扎着街头,本来已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但在一夜,却听到赵府的两个狗腿子酒后猥琐之语,终于知道真相——知道了一个孩子本想不到的残酷真相。”
眼中泪影再现,杨幺凝声道:“从那一夜起,我就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杀了赵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