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寻个地方躲藏。
宅子的大堂里,三个敌军发现了地窖口。里面的人拼命拉着遮掩的木盖板,外面的人也在拼命的拉。
一个向外,一个向内,双方都在发力。
一旦木盖子被揭开,下面的村民就成了战功。
赵多冲进来,一个敌军回头发现了,“杀了他!”
一个敌军拔刀过来,赵多哆嗦了一下,看看左右,想跑。
“阿娘,阿娘!”
地窖里传来了女娃的嚎哭声。
赵多身体一震。
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了家中妹妹小时候的模样。
他的脸颊颤抖着。
敌军扑了上来,凶神恶煞的,长刀高举……
阳光下,赵多突然尖叫了起来,“啊……”
他双手举刀,不管不顾的就这么噼砍。
敌军大抵从未遇到过这等不要命的,下意识的闪避。
“啊!”
赵多继续挥刀……每一次操练他都没落下,千锤百炼形成的反应,让他一刀接着一刀。
敌军也恼火了,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外强中干的,于是便回了一刀。
他看到横刀依旧,随后……死不瞑目。
赵多喘息着,双目中全是血丝,上前一步,下意识的退了半步,然后再度上前。
“杀了他!”
两个敌军丢弃木盖子,齐齐扑了上来。
赵多止步,眼神茫然一瞬。
他从军不是为了什么保家卫国,更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勇……大唐男儿从军,最多的一种情况是觉得这是一条出路。
大唐民风彪悍,特别是北疆的百姓,从小耳畔听闻的便是北辽北辽,知晓这是大敌。从小,他们就被灌输一些观念,譬如说:要想过太平日子,唯有灭掉北辽。
长大后,他们的目光会自然而然的投向北方,然后思索,如何才能灭了北辽。
唯有从军!
从军,能获取功勋,功勋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若是能成为大将,那不用说了,给祖宗上香时,父祖会得意洋洋。
所以,北疆男儿都以从军为荣。
但赵多不同,他家中五兄弟,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兄长不争气,成亲让家中几乎一贫如洗。他的头上还有两个兄长,他们也要成亲了。
而且,下面还有个弱弱的妹妹。
这年头,女子的嫁妆从出生就得开始准备。嫁妆简薄,女子到了夫家便会被看不起。以后有个大小事儿,手头无钱,只能望天。
于是,他就被父母一番叮嘱,说去军中厮混更好,不愁吃来不愁穿,弄不好还能混个将领。
他就这么出了家门,记得体弱的妹妹依门送他,哭成了泪人儿,还问他何时归来。
“阿娘!”
地窖里,女娃的嚎哭变成了叫嚷。
定然是里面的人发现外面没人拉木盖了。
赵多举刀。
深吸一口气。
“啊……”
刀光闪烁。
只是一个照面,他就挨了两刀。
对方也好不到哪去,其中一个敌军的腰侧开了个口子,鲜血把裤腿都浸透了。
这种伤势,军中的老卒说过,活不成了。
我,斩杀两人!
能积功升迁了吧!
他的胸前和肩头挨了两刀,鲜血同样不停的流淌。
刀光再度闪烁。
赵多挥刀。
三刀,他踉踉跄跄的退后。
对面,先前重伤的那人倒下。
剩下一个腿挨了赵多一刀,用长刀杵地,看了一眼赵多。
赵多腹部中刀,鲜血不断涌出。
此刻,只需上去补一刀就是斩获。
赵多同样是以刀杵地。
敌军犹豫了一下,见赵多再无出手的能力,就转身走向地窖,一边走,一边摸出了打火的东西。
按照命令,最好是收割百姓的头颅,越多越好,所以他们才会和地窖下的村民拔河。
但现在显然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干脆一把火烧死,随便弄几颗烧缩的头颅去交差。
也算是战功。
他一瘸一拐的走向地窖口。
里面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都慌了。
“烧死你们这群畜生!”北辽军士狞笑着。
他听到身后传来了风声,随即回身闪避。
狂笑,“耶耶是故意把后背露给你,本以为你会逃命,没想到……来,耶耶送你去死!”
赵多扑倒,这一刀落空。
就在方才,他脑海中转动过逃跑的念头。
两颗人头了,他的功劳足够了。
但不知怎地,看到敌军往地窖口走,他的心,一下就痛了起来,就像是被谁捏住了心脏般的剧痛。
一刀落空,他也扑倒在地上,随即翻滚,避开了一刀。
随即的第二刀他没避过。
小腹又被开了个口子,能看到内脏。
敌军准备打火。
刚迈步,脚踝一紧。
他回身低头,就见一只手紧紧的拽住了自己的脚踝。
赵多双眸发呆,用力把手中的长刀扔了过来。
噗!
敌军中刀,缓缓倒下。
赵多松开手,茫然看着天空。
队正彷佛出现在眼前,怒吼:“耶耶问你,可愿从军?”
他嘴唇微动……
“快,看看这里可有北辽人,杀光他们!”
外面传来了同袍的喊声。
地窖里的村民们知晓自己安全了。
女娃开口唱歌。
“三月里花开哟!红艳艳,呀!红艳艳!”
赵多看到了阿妹。
阿妹站在他的身前,欢喜拍手唱歌。
“北疆的孩子有福气,北疆的孩子有福气哟!”
他看到队正冲了过来,神色焦急。
他缓缓开口。
“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