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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政治中心在长安。
什么叫做政治中心?
按照老百姓最朴素的理解,就是……一群贵人在长安发号施令,他们放个屁,俺们都得崩几坨屎出来响应,以示恭敬。
他们若是说句话,天下就得颤几下。
也就是说,这里是制定政策的地方。
这里将指引着整个大唐的方向。
这里就是大唐的大脑。
故而叫做政治中心。
政治中心有自己的规矩。
帝王该如何,臣子该如何,都有一个范畴。
越界的会被群起而攻之。
在裴九之后,北疆和长安就陷入了一个僵局之中。
长安依旧给北疆支持,钱粮,兵器,哪怕差一些。
比如说粮食发霉,兵器是下等货色,钱被漂没一些……
作为代价,北疆必须为大唐挡住北辽,而且,在官员的任命上,北疆依旧要听从长安的安排。
这是一种默契。
皇帝想打破这个默契,于是在国丈为张楚茂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时,顺水推舟让张楚茂去了。
很可惜的是,张楚茂在北疆不但没打开局面,反而臭名远扬。
黄春辉之后是廖劲,萧规曹随,原先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但杨玄成为节度副使,算是给长安上了眼药。
所以,黄春辉致仕后,门前车马稀,不只是因为他在北疆和长安的僵局,更多是他提拔了杨玄。
但廖劲的能力毕竟不如黄春辉,长安看到了机会,手段频出,一时间,竟然有些看到曙光的态势。
眼瞅着局势大好,鹰卫出手,一家伙把廖劲干趴下了。
杨玄顺势上位,执掌北疆。
此子行事凶悍,有一股子狠劲。长安多次出手,都被他一一回击,到了后来,两边干脆就不相往来。
从此,长安和北疆的均势就被打破了。
北疆,成了独立王国。
官员自行任命,攻伐自行决断……这是什么?
威福自用!
土皇帝!
有人说,若是把土字去掉呢?
这话引来了一阵讨伐,随即,臣子们建言请杨玄来长安,大家当面好好说一说,把这些年的隔阂说清楚,重归于好。
话,是这么说。
可郑琦一开口就是挑衅,挖了个大坑。
这不是好好说话的气氛。
但没想到的是,杨玄竟然承认了。
没错儿!
我就是不鸟长安的使者!
怎地?
要怎地!?
此刻杨玄目光锐利,看似盯着郑琦,实则是在等着皇帝开口。
要动手!
来!
可谁敢?
今日动手好说,杨玄难逃一死!
但杨玄在长安究竟有多少眼线谁也不清楚。
今日杨玄走不出宫中,接着消息就会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北疆。
和杨玄情同父子的刘擎会咆孝,会嚎哭。
南贺会第一时间干掉那些忠于长安的官员武将,随后掌控大军。
接着,北疆会拧成一股绳,直扑长安。
这个结局,谁能承受?
所以,杨玄坐在那里,目光睥睨,却无人敢呵斥。
他有恃无恐!
你要怎地?
女婿太强硬了。不过,皇帝竟然毫无办法。果然,再多的钱粮田地,也比不过手握大军,坐镇一方。
周遵知晓,女婿这番话说出来,和解,已经不可能了。
而且很妙的是,这事儿是郑琦……杨松成挑的头,也就是说,破坏和解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国丈。
老夫去!
周遵对女婿的担忧,全数被这个奇妙的结果给抵消了。
郑琦在挑衅前定然以为女婿会回应吧!然后他再用自己精心准备的论据,一波波的打击女婿……直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女婿是个跋扈不臣的货色!
这便是污名化杨玄。
是从舆论上的压制。
另一个世界称之为:社死!
可现在,社死的效果如何另说,要命的是,和解呢?
把杨玄召回长安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解吗?
可你等现在却在破坏着和解的可能,顺手还把屎盆子往杨玄的头上扣。
杨玄出人意料的强硬,竟然意外的造成了这个结果。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反驳,会为了自己辩解。
可我承认了。
我摆出自己不得不如此的理由,然后承认了。
郑琦发现,局面失控了。
继续批驳已经失去了意义。
杨玄是挂了个跋扈的标签。
可是在长安的逼迫之下啊!
皇帝微笑不变,举起酒杯。
这是终止此次争论的暗号。
郑琦正准备顺势坐下。
杨玄开口,“北方旱灾时,是谁,鼓动北方灾民往北疆去?”
皇帝举杯了,什么话题都得搁下。
可杨玄却仿佛没看到,目视郑琦,咄咄逼人的道:“你等可知晓,一旦北疆粮食被挤兑一空,顷刻间会饿死多少人?”
他缓缓看着群臣,“到了那时,遍地饿殍,北辽定然会顺势出兵。北疆一群饥肠辘辘的将士如何抵御强敌?
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谁高兴?是你郑琦,还是……国丈!”
他盯着杨松成,目光锐利,“长安与北疆的恩怨我今日不提,我就问一问,双方是死敌吗?
不是。站出来,你我都是大唐人。
再多的争斗,再多的愤怒也得有个底线。
可你等驱赶灾民去北疆,可曾想过这等局面?
我来长安有一个目的,便是想问问诸位,那些灾民在你等的眼中,是人,还是畜生?”
他缓缓站起来。
“谁能告诉我?”
无人回答!
“你们吃的喝的用的,都特么是百姓流汗流血换来的。
可在你等的眼中,那些衣食父母却是畜生般的存在。
看看那些灾民,那些孩子活生生饿死,那些老人为了家人,独自遁入夜色中,活活饿死自己……那些妇人为了给孩子换取粮食,自愿为娼妓……
那是人间?那是地狱!
而高高在上的你等,自诩为神灵的你等,便是制造这一切的魔鬼!”
“够了!”
皇帝刚想怒喝,周遵却出场了。
女婿一番话说的康慨激昂,怒不可遏。
但,却得罪了这群食物链顶端的勐兽。
杨玄深吸一口气,从左到右看了看这群人,然后坐下。
他刚才只是想呵斥郑琦,可一开口,那些灾民的惨状不由的浮上心头,怒火勃然而发。
我有些冲动了。
杨玄看着那些肉食者冷漠的眼神,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我做错了吗?
他握紧双拳。
没错。
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所谓的人情,为了未来可能的支持,我丢开心中的愤怒,丢开那些灾民,对吗?
不对!
杨玄深吸一口气。
目光坚定。
这个天下!
病了!
是重病!
需要的是刮骨的钢刀,而不是和风细雨般的委曲求全。
大殿内沉默着。
没人想说话。
你说什么?
否认?
事实就是如此,否认只会让人看不起你。
那么,承认百姓在我等的眼中就是一群只知道干活的畜生?
这是世间有许多事儿只能做,不能说。
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周遵的压制非常及时,气氛稍微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