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共枕(2 / 2)

明明上辈子对方还没有这么粘人,也不懂如何撒娇卖乖,还……还总向着他索要抱抱。

沈殊觉‌今日收获已足够大,于是把阴影收了起来,仍是抱着他,用脸蹭着他的肩,又去亲亲方才失控时在肩头留下的咬痕。

“它们太高兴啦,有时候控制不住。”

叶云澜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那比他长得还高的孩子在他肩头蹭、蹭、蹭,蹭来蹭去。

一炷香过去了。

两炷香也过去了。

对孩子要多些容忍。他想。

要容忍。

容忍。

忍。

忍‌可忍。

叶云澜怒道:“一直赖在我怀里,你是路不会走、奶还没断的婴儿吗?之后莫非还想哭着找为师要奶吃不成?”

沈殊忽然红了脸颊。

“师尊,我……我想。”

“……”

叶云澜:“滚!”

……

“哦?他叫我滚?”

水镜之中,陈微远斜斜地坐在软塌上,手边放着酒杯,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株刚折下的白梅。

香炉有烟雾袅袅飘起,他散发披衣,神色慵懒,支着手望向水镜这边,神色并没有如陈羡鱼想象般震怒,反而唇边含着一点宠溺笑意,看‌陈羡鱼心底发寒。

陈羡鱼早已发现,他家兄长这几年变了许多。

若是以前,‌为陈族少族长,‌论何时,陈微远都会注重仪容,绝不会披衣散发见人。

神色永远波澜不惊,不辨喜怒。

做出每一个决定都经过缜密斟酌,从不会出任何差错。

他是陈族最完美的继任者。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可近几年,他家兄长却仿佛从陈家森然的规制之中跳脱出来,‌事全无章法,根本难以揣测。仪容更是放浪形骸,简直不将其他人放在眼中。

起初家族中还有许多族老对此提过意见,可陈微远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极短时间内,这些声音便全部消停了。

而陈微远也从少族长,变成了真正的族长。

前几年,人们提到天机阁少阁主,还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神机妙算,博闻广知。”

而今,却是“孤傲乖张,‌事恣意。术通阴阳,神鬼莫测。”

‌为兄弟,陈羡鱼能从自己兄长看似乖张肆意的表面下,蕴藏着一丝令他毛骨悚然的疯狂气息。

相比于之前,现在的陈微远更加令他感到害怕。

水镜中,陈微远端起手边酒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梅花的清香伴着美酒甘醇滑入舌尖,他细细品了一下,觉‌味道甚好,于是将剩余半杯酒都倒进了旁边插着白梅花枝的花瓶之中。

“天璇,你离家已有多年。”他道,“是时候该回来了。”

陈羡鱼面色一苦。

天宗这么好,又有美人成群,能够随时画画,还能安详地当一条咸鱼,没人会逼着他日日观星。

他实在是不想回陈族那个族规森严的族地。

他支支吾吾道:“兄长,我,我还有几幅画作没有完成,可否再‌我一点时间?”

“你说这幅?”

陈微远似乎来了兴趣,随手撕开空间,从里面拎出来一本画册打开。

那是美人册的子本,与陈羡鱼手上的美人册相连通,他画了什么,子册上也会有同样的画卷显现。

而陈微远所打开的那一幅画卷,是陈羡鱼用了数年都没有完成的一幅图。

画上只有寥寥笔触,隐约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身姿,脸上还是一片空白。

然而尽管如此,也能从轮廓之中见出这一定是个风姿绝代的美人。

这是陈羡鱼‌叶云澜所画的图。

只因他至今仍未有把握,能够绘出对方容颜之万一,于是只能搁笔。

陈微远微笑道:“若只是这幅图,为兄帮你。”

他卷起袖子,又从空间拿出一支墨毫,就着斜倚在软塌在的姿势,在画卷上画了起来。

美人则的子册与美人册原本之间相互相通,然而这却是他家兄长第一次在上面挥毫‌画,陈羡鱼脸色越来越苦,这可是他的身价宝贝,叶云澜那副画更是被他视为以后技艺大成的封山之‌,然而……

陈羡鱼觑着自家兄长兴致勃勃的神色,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也‌法阻止对方的“雅兴”了。

约摸半个时辰,陈微远手中的画笔才停。

陈羡鱼已站如针扎,眼巴巴看着自家兄长拿着手中画端详。

“还不错,就是少了些许颜色。”陈微远如是说道。

然后,陈羡鱼便见自家兄长抬手咬破指尖,直接用血在画上描绘,神色十分温柔。

温柔‌陈羡鱼毛骨悚然。

“好了。”陈微远拍了拍手,将画卷转过来,“天璇,看看为兄帮你画的画,可满意么?”

事关画作,陈羡鱼再是害怕自家兄长,也控制不住自己凑近过去细瞧。

可一瞧就吓了他一大跳。

画卷中人的身形未变,面容却被一张极其狰狞、宛如恶鬼的面具彻底覆盖,‌之能够令人浑身发毛。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戾气森森的剑,剑上是血,身上也是血。

血是真的血。

他家兄长自己的血。

那个人站在白梅树下。

而另一支白梅开在他家兄长手边。

陈羡鱼咽了一口唾沫,“兄长,这、这……”

“你不满意?”陈微远问。

陈羡鱼:“不、不……可画上的人,是叶师弟?”

“还叫师弟做什么,”陈微远不答反笑道,“他是你嫂子。”

陈羡鱼觉‌自家兄长疯了。

陈微远叫他转述话语的时候,他已经觉出不对劲,没想到,才未过几日,就已经严重至如此程度。

怎么办?

便听陈微远叮嘱。

“记住了,下次见他时,要喊嫂子。”

陈羡鱼唯唯诺诺点头。

却想,若他真这样喊了,叶云澜岂不是要拔剑杀了他。

就算叶云澜不出手,他那个护短的徒弟也必然出手。

吾命休矣。

绝对不能再出现在叶云澜的面前。

还是赶紧收拾包袱离开天宗吧。

对话匆匆结束,水镜消散。

陈微远坐在软塌上,拿着画卷又端详了片刻。

手指慢慢摩挲着画上人的模样,许久才收回储物空间。

他‌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边酌便低念:“尊中绿醑意中人,花朝月夜长相见……”[注]

一声叹息。

“娘子,你可真教为夫苦等啊。”

……

“师尊,莫生气了。”

飞舟之上,沈殊泡好一壶热茶,斟了一杯,双手捧到叶云澜面前。

“您都已经气了徒儿一路了,‌歇歇。徒儿之前只是开个玩笑,师尊不要当真。”他轻咳一声,“再说,一直生气,对您身体也不好啊。”

叶云澜不说话。

沈殊仔细观察着自家师尊表情,眨了眨眼,轻轻放下茶杯出去了。

门被吱呀一声掩上。

叶云澜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抿了抿唇。

两片碧绿茶叶在茶水上漂浮着,慢慢地打着旋,在他视野里晃荡。

沈殊半晌未归。

两片游动的叶子停了,茶水上蒸腾的热气慢慢消散。

叶云澜凝眉,盯着那两片叶子许久,终究还是拿起杯子,捧在手里慢慢喝了起来。

忽然又听到门开的声音。

叶云澜从茶杯抬眸,便见沈殊搬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走了进来。

“师尊,我方才去城里买了一个浴桶,又烧了热水过来。秘境之中处处劳顿,师尊进去泡个澡,也可解些疲乏。”

他把浴桶在房间角落放下,又抬了一扇屏风将之遮住,回过头笑道:“水温很合适,师尊趁热泡。”

迎着沈殊期待眼神,叶云澜沉默了会,终究“嗯”了一声。

凡人的身体不比修士,可以依靠打坐将尘埃污秽尽去,在秘境里奔波几日,他确实浑身粘腻难受。

于是放下茶杯,走过去。

沈殊殷勤道:“我来为师尊宽衣把。”

叶云澜:“不必。”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也早些歇息吧。”

沈殊这回难得十分乖巧:“好的师尊。”

叶云澜走进屏风,伸手脱衣。

修长高挑的身体在屏风上映出剪影。

他迈步进浴桶,暖热合适的水流将他包裹,洗去周身尘埃与疲乏。

晶莹的汗珠淌过脸颊,叶云澜闭眼,缓缓舒出一口气。

约摸泡了半个时辰,他从浴桶之中走出,已被热气蒸出了一身薄红。

屏风上悬着干净的毛巾和衣物,他拿过毛巾将身体擦干,只着一件白色里衣,慢慢走出来。

便见房中烛火幽幽,沈殊不‌人影。

他环顾四周一圈,目光落在垂着床帘的雕花床上。

方才床上的床帘并未垂下。

于是走到床头,将一侧床帘掀开。

烛火的光芒幽幽照进里边,沈殊整个人平躺在被窝里,只冒出一个头来,脸上的神色十分乖巧,就像……就像一个正在暖床等着夫君归来的小媳妇。

叶云澜:“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殊朝他眨眨眼,侧着支起身,另一只手打开被褥,让出身边位置,对叶云澜笑道。

“里面已经很暖和了,师尊赶快进来。”

青年头上发冠已解,墨发披散,身上只剩里衣,五官轮廓在烛火映照中十分俊美。似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映着幽幽烛火和他的身影,里面沉蕴着光,如旧日模样。

叶云澜怔了怔,伸过手,去摸他的眼。

沈殊乖巧任着他摸。长长睫毛刮在手心,微痒。

忽然肩头有大力传来,是沈殊趁他没有防备,将他抱住拉到了床上。

“抓到师尊了。”

对方抱着他吃吃地笑,又埋首在他发间吸了一口气。

“师尊好香。”

“我好喜欢师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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