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太激动,他又开始使劲咳嗽。
……许家的舅老爷是谁呢?他名字海秉云。他的两个儿曾跟随聂士成抗击八国联军,战死天津紫竹院。当时他的两个孩儿还没有成家,没留下子嗣。他的夫人接到消息猝死厅堂。痛苦与仇恨一直扣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动气,他又无能为力。国仇家恨让这老人精神颓废。
这么多年,他在压抑之间苟且活着。他表情严肃、不苟言笑。随着他岁数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身体越来越虚弱。 赵妈给他找了几个丫头,他用着不顺手。听着丫头笑他也不高兴,在他面前装着愁眉苦脸,他又觉得太做作,不自然。
许老太太说他,您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强压在别人身上,过去的事情先放下,不要回头看,要往前看。
海秉云听了不高兴了,“放不下,往前看没有一点希望。往后看都是泪……”
“希望是人为的,慢慢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许老太太,也是他妹妹给他的话。
“还什么青山?俺已经土埋了脖子,拿不动一根擀面杖……唉,只有手里这杆烟枪跟随俺半个世纪了……还有你家老二许洪亮也是俺心里一根刺,不知你怎么教育的?怎么还会让他去坊茨小镇德国领事馆做事?那是给红毛子做奴才……”
许家老二的事情也是海秉云心里的病,久久不能痊愈。……
屋里沉默了片刻。
海秉云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他把身子平躺下,一双眼睛直视着屋顶,“你会生火吗?把地上的炭盆给俺升起来,这天太冷了,咳,已经进入了四月,为什么还这么冷呀?”
“会!”小敏向前一步,弯下腰,伸出双手,她抓起地上的炭盆匆匆离开了屋子。
身后传来海秉云的嘱咐,“到火房那边,让他们给你一些木炭!”
“是!”小敏双手端着火盆向火房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天被薄薄的云覆盖着,有点暗;院里的几棵杏树已经开出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的花骨朵,像是腊月的雪落满枝头,迟迟不愿意褪去;枝头上落着几只喜鹊,唧唧啄啄叫着,增添了少许的颜色;清爽的天,清新的空气,小敏心情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
“那个老头怎么样?”小春儿的声音飞到了小敏的耳边。
小敏抬起头,几个女孩围坐在一起,看着很悠闲。
小敏不知怎么回答,她只咧咧嘴角笑了笑,算是回答她们的好奇心。
“他没骂你?”另一个女孩尖声地问。
小敏摇摇头。
“我们都在他屋里待过,他的要求太高了,眼里没有闲人……”公鸭嗓摇摇头,咂咂嘴巴,翘着她两颗大门牙,“那个老头能动,不动;能走他不走,还让人扶着。他的腰上长了一个疖子,经常流脓,太臭~老太太给他找了医生,治好了,他就把它揭了,揭了,又会出脓,真的太恶心!”
“他没说让你住他屋里?”另一个女孩故意眨着眼睛看着小敏问。
小敏又摇摇头。她与那个舅老爷还没有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她怎么能知道那个怪异的老头心里怎么想?如果他让她住他的屋子,她又怎么拒绝?她不住他屋子又能住哪?这个问题让小敏皱起了眉头。
“你可不要住他的屋子,他半夜总起床,吵得人没法睡觉,他的拐杖半夜敲的墙咚咚响,他一想起不高兴的事儿就发脾气……你可要注意呀。”
“嗯”小敏一边点头,她一边看看手里的火盆,“这个,这个怎么弄?”
“你放下吧,放到火房门口,俺去给你喊廖师傅……”小春儿行动麻利,她一边跟小敏说着,她一边抬起头向着火房喊了一嗓子,“廖师傅,那个舅老爷的火盆需要炭。”
“好,等着,别着急,俺马上来~”火房里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
小春儿又跑回小敏的身边,她附着小敏的耳朵悄悄说,“那个舅老爷抽屉里有花生糕,他心里没数,你可以偷偷拿出一些,咱们分分吃。”
小春儿脸上的疤痕上落着点点的小紫瘢,那双肿眼泡子像两个熟透的桃子,一眨眼皮能吐出一个心眼。
小敏一惊,她急忙摇头摆手,“不,俺不拿。”
小春儿突然收起她的笑脸,她嘴里狠狠地嘟囔着,“算俺没说~”她一扭身怒着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