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看向庞雨的眼光也温和了不少,从昨日见面之后,他主要是和桐城的文官议事,了解桐城的地形和城防布置,与庞雨并无多少交流,此时两人关系拉近了不少。
此时走到了门楼,史可法见到两个夫子,知道是左家请来打理祠堂的,本不打算跟他们说话,但走过了几步之后,又返回过来。
那两人见大官过来,吓得跪伏在地上。
“二位可是一向在此打理?”
两人连忙点头,史可法又问道,“本官见各处有倾塌损坏,更有些地方修补未完,不知是否缺少钱粮所致?”
听到此处,跟随在后的杨尔铭脸色不佳,他本身不是东林党一系,左光斗又过世多年,他确实不够重视。本来史可法新官上任,杨尔铭对迎接他还是做了不少准备,花了很多心思。如果史可法此时要追究此事,杨尔铭因一个祠堂得罪了上官,确实感觉有点冤枉,一时间脸上
涨得通红。一个扫夫在地上发抖,另外一个犹豫了片刻,终于抬头结结巴巴的道,“回…回大人,这两年地震两,两三次,前些日大雨,冲塌的。知县大人和…一个啥庞将军出的银子
,找了匠人来修补,听说流寇要来,匠人跑了,才没有修补完,不是缺银子。”
史可法哦了一声,杨尔铭满心惊异,转头往庞雨看去。庞雨沉着的向史可法躬身道,“小人虽长于市井,然则自小受桐城百姓耳濡目染,一向敬重左公,桐城能在年初面对数万流寇奋战得保,其一因城墙坚固,此乃砖石之城,
其二则是百姓的舍身奋战,百姓之所以能如此,乃是受到左公这样先贤的感召,此乃心中之城。”
史可法连连点头,看着庞雨的眼光变成了一种喜爱和欣赏。庞雨感受到了效果,赶紧接着道,“前些时日安庆各地暴雨成灾,小人在怀宁救灾之时,想及桐城的城墙和左公祠,事关桐城砖石之城和心中之城。即刻遣人回桐,与杨大
人筹措了一些钱粮,准备修补城墙和左公祠,便有流寇入寇消息,许多匠人逃散回乡,是以尚未竣工。”
杨尔铭更加惊讶,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两句话让他脱离了困境。“庞将军这心中之城,才是说到了要害。”史可法赞赏的道,“桐城能让流寇铩羽而归,有砖墙之功,也是左公在天之灵护佑,更要紧的,便是左公感召百姓所建的这心中之
城,才是天下间最坚不可摧之城。”
史可法又转向杨尔铭道,“桐城城防坚固,粮草器械齐备,锦仙是下了心思的,也是功不可没。今日见到桐城不但预备周全,且众志成城,本官甚慰。”
杨尔铭脸上的红色褪去,缓了口气道,“不敢当大人谬赞,下官职责所在,敢不殚精竭虑。左公故居啖椒堂就在隔邻,大人要不要拜访。”
“自然也要去的。”
史可法心情大好,领头出了门楼,竟然招手让庞雨走在身侧。
“难怪张都爷赏识庞将军,今日听庞将军谈吐,绝非只是武夫,不知可曾识文断字?”庞雨忙回道,“在下不敢说识文断字,但自小家中是开药店的,就在西边的宜民门内,总是学了一些字,也看了一些书,但脑中有个顽疾不得发挥,因缘巧合得愈之后入了
国子监,本打算以后学左公一般读书为官,造福天下,未想流寇入侵,杀戮之惨古今未有,愤而投笔从戎,誓要上报朝廷,下保百姓。”“原来如此。”史可法看着庞雨更加温和,“上次听张都爷说,庞将军是四五月才上任,短短数月已经练就可用之军,当也是下了不少心思。临来之前,张都爷让本官要重用
安庆守备营,不知庞将军营中是否有欠少,需要本官调拨的?”“谢过大人,之前王道台也对安庆守备营多有关照,是以陆营才得以建立。只是毕竟草创不久,营中各项物资、器械、被服、营房无一不缺。即便拿着棍子,下官也敢带这些兵将抵抗流寇,但下官想着,兵将也是来自百姓,能让他们甲坚兵利一些,少死伤一些,总是好事,也是上官的慈悲。更要紧的,还有隶下的水营,一向以来偏重于漕
粮而疏于江防,实不堪用,张都爷当日建立安庆陆营,是要让安庆陆营有顺流救援江南沿线之能,然水营废弛,属下怕有负张都爷所托。”
史可法听了停下来,看着庞雨严肃道,“器械钱粮,本官尽力筹措。庞守备再说说,那水营到底是何情形,若确实不堪用,本官绝不姑息。”庞雨筹划了这许久,终于在史可法面前说上了话,吸了一口气之后沉稳的开口道,“水营陈把总,把持水营经年,经查水营空额过半,营中从无演训,船只多用于夹带、贩私、私盐,更有欺男霸女等低劣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