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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出刀鞘的那一刻,关洛阳身体旋转,右手刀也旋转脱手。
在元气的灌注和气流的影响之下,飞旋如轮的刀,从他右手边划过一个弧度,绕过身后,转了个大圈,斩向哈拉尔的腰间。
哈拉尔的两只手掌一缩,后手那边留出了长长的握柄,前方仅余下不到两尺的长度,以斧刃,去磕开那飞转的刀轮。
刀轮被荡开之后,关洛阳的右手却已经跟了过来。
饱满张开的手掌按在斧柄之上,本是虎口向下,手臂一旋,转为虎口向上,整个身子也已经转成面对面的形式。
哈拉尔左手紧持手柄,右手一松,直接变作拳头,打向关洛阳胸口。
关洛阳根本没闪,口中哼叱了一声,左手向上探去,任凭哈拉尔的拳头打中了他的胸口。
这一拳在护身的青色元气上,打出一圈明显的波澜。
但真正触及衣物,击中血肉的时候,哈拉尔的感觉中,却不像是击中了对方的胸口,而像是在跟另一只饱含着震荡力道的拳头对拼。
四练大成的劲力操控,超迈俗流,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可以发劲。
筋骨皮气,四练一体,关洛阳这胸膛震荡的一击,拼掉了对方的拳力之后,身子只略退半尺,同时左手极力舒展,拿住了哈拉尔的右边肩膀。
呼!!!!
两脚离地,耳边空气剧响,雨水打在身上,哈拉尔眼中所见到的一切景物,猛然倾斜,旋转晃荡。
关洛阳右手抓他斜在胸前的斧柄,左手抓他肩头,好像把他整个人当成了一个硬邦邦的铸铁雕像。
一念之间的变化,快到超出了反应的时间,已经把哈拉尔连人带斧的拿上半空,扔了出去。
关洛阳接触到武术之后,第一次练的拳法就叫五部擒拿手,搬人离地,摔打飞掷,是他练的最精熟、最猛烈的一种擒拿法。
一般人的身体,只要被这么一搬一掷,也不用什么追加伤害,就会直接被砸的半身不遂,乃至当场暴毙。
但是到了这个世界里,像是哈拉尔他们这种顶级的武术家,身上有真灵电能强化体质,把他们砸在地上砸在墙上,哪怕是砸在磨尖了的钢筋丛里,只怕都会毫发无伤。
可是,关洛阳不惜拿胸膛硬接一拳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开战之后,我们之中至少要有一个人,负责牵制多个同级的对手。”
那是早在新闻发布会刚刚结束,地下生活区的时候,严真和关洛阳之间发生过的一场简短的讨论。
那个时候,严真服下了关洛阳送他的丹药,很快就感觉自己的伤势缓解愈合,在为这种丹药神效惊赞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个问题。
“无论是哪一个层级的战斗人员,我们这方面,现在都是处于劣势的,如果不讲策略,直接拼杀的话,我们很难防住他们所有人。”
“最好的办法是,你我分工,一个人在前期承担更多的压力,另一个人集中精力,剪除羽翼,争取到了人数上的平衡之后,再携手作战。”
关洛阳点头:“那到时候就由我最先出手,设法吸引更多的敌人。”
严真却摇头道:“恐怕行不通,他们的第一目标是姜司教授,如果我们主动出击的话,就会变成他们牵制我们,后方空虚,其余人就能对姜司教授下手了。”
关洛阳听了这话,眉宇之间有些迟疑,他一向都是主动出击的,做惯了这种事情,现在要转换思路的话,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
“要想达成一个牵制多个的目标,只有靠配合,要让本来不在一处的强敌,被聚拢到一处。准确的说就是一个负责牵制,一个负责驱赶。”
严真继续讲述道,“我的功夫不怕群战,牵制的工作,由我来是最好的。但驱赶其实比牵制更难,这方面,就只有托付给关社长了。”
严真以整肃的神情,向他拜托,言语之间,完全没有质疑他到底能不能做到这种事情。
关洛阳自然也不能质疑对方能不能牵制住。
别无他法的战友之间,即使是要去做一件根本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一定要有十足的信任。
关洛阳应下了这个方略,他也同样相信——
“我,当然可以做到!”
哈拉尔人一离地,手臂就已经发力拧转斧柄,身体在半空之中旋转,长柄斧枪也绕身而动,任何追击,这个时候都不可能给他造成伤害。
但他也未能控制自己被投掷出去的趋势。
更关键的是,哈拉尔和司徒电落之间,也实在不存在什么信任的关系。
于是,当他的身体即将撞到司徒电落身上的时候,斧枪毫无迟疑的,跟对方踢过来的一脚拼出了激烈的火花。
两个人都从空中坠落下来。
严真百忙之中朝关洛阳那边看了一眼,眼中神采辉耀,注意力移回身边的两个强敌身上。
“好!你们两位,哪里都去不了了!!”
这个清瘦、银眉、头发花白的教授,在这个他自己提出的方略之中,已经促成的局势里面,将精神心意,极尽的凝炼拔升。
他的手掌,眼睛,脚步,连脸上的眉毛和皱纹,都好像成了千百次之后才能精炼出来的某种强韧事物,无形的心意力量,无处不在,源源发散。
风摆荷叶,盘风坐水,踏龟舞蛇。
从普普通通,如同保健体操的太极拳里面,严真足足提炼了三种“势”出来。
这个世界的太极拳术,本来是平平无奇,这三种“势”,也全都只能用平庸、平凡,来形容。
荷叶,风水,乌龟,弄蛇,全都是日常的生活之中,就可以看到的景物,既不包含强大的力量,也没有震撼人心的美感。
可是严真就欣赏这些平凡,乐于这种凡俗。
他虽然是非凡的人,却不以非凡为喜,只觉得如果世上的人都可以平平凡凡,不苛求也不受苛求的生活下去,就已经足够称得上是梦幻中的盛世了。
平凡的力量,才是广大无边。
严真的身影,游走穿梭,不疾不徐。
司徒电落踏地之后,速度好像仍然比严真快上一分,气势依旧比他猛烈许多,整个人仿佛是战机的化身,时而又像蕴含岩浆的山岳,一次次带着要把举目所见,尽皆摧垮的气魄,攻打过去。
哈拉尔的表现,也并不逊色。他虽然之前被关洛阳扔出来,但他并未受伤,反而还打中关洛阳一拳,根本不能算是落了下风。
这个时候,瑞士戟在他手里,点刺、旋转,人和武器的动静,都好像是在模仿巨神的蹈足。
在欧洲,曾经时兴一种追拍台风的活动。
哈拉尔青少年时期,曾经是这个活动里的佼佼者,追风者里最勇敢的人。
他的势,正是从那里面领悟出来的。
昏沉暴风旋转的姿态,仿佛头顶天,脚立地,广阔的平原上唯一在舞动的神灵。
那样的美感和力量感,俘获了他的身心,也被他所学得。
如果之前关洛阳慢上百分之一秒,哪怕付出中拳的代价,也会立刻陷入与哈拉尔的苦战之中,为这种壮阔的打法而烦躁。
但是现在,这两个人同时以严真为目标,多次试图合击,逼的严正脸上通红,几欲滴血,却始终没有办法真正将他击退、摆脱。
这两方的攻势,哪怕没有真正与对方接触到,也时而会有一种已经跟对方硬撼了一记的感觉。
严真好像每一次都能在硬挺过他们两个的合击之后,顺势把他们两个的精神心意牵动起来,隔空撞击,让他们互撼互伤。
假草地被大片大片的摧毁,下面的混凝土,被斩开,踹碎,大块翻起。
雨水在凹凸不平的混凝土地基之中流淌,浸润着钢筋,汇聚成小溪,又霍然被劲风或震荡的力量,击溃成雾。
哈拉尔也试图先退出战圈,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机会,只好沉静隐怒着,发出更凌厉的攻势,向严真斩击。
可恨,可恨
可敬畏的是!
不管严真看起来已经被他们两个竭尽全力的攻势,逼得多么难受。
只要这人还没倒,还没停,他们二人,当真就挣脱不了这一点平凡造就的真意。
而在另一边,关洛阳的战斗,也已经到了一种最紧迫的时刻。
真田千军才是最早跟关洛阳气势交锋的人,这种精神上的互相锁定,有时候比肉体上几十圈铁链的禁锢,还要让人难受。
关洛阳在气势争锋之时,忽然选择向哈拉尔动手,所付出的代价,也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少。
即使他用刀鞘争取到了更多的一点时间,又神来一笔似的,在眨眼之间成功将哈拉尔扔了出去。
那个时候,真田千军业已斩碎刀鞘,来到他身边。
如镜面般光滑的名刀,有着“百舌”的称号。
是因为在真田千军手中,这把刀斩出去的时候,会发出许多常人耳朵不能捕捉到的杂音,仿佛有一百条灵魅,寄宿在刀身中嚼舌。
但这种杂音,却会成为真田千钧发挥力量的媒介。
常人以实物为施加力量的介质,真田千军却以刀音为介质。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刀,已经是他当年在树海里,隔树杀人,当头两分的“裂头斩”。
关洛阳避开了这一刀,却好像听到细微的声音,全身的毛孔,都似乎有纤锐的力量在钻刺。
暴雨不止,真田千军头上的斗笠,在雨中以一个不变的高度疾进。
他手里的刀忽然翻转消失了一下,又从袖中爆绽开来,自下而上的一斩,出乎意料的角度。
方圆五米以内的雨水,都在这一刀挥出的时候,颤抖,崩裂成更小的水珠。
关洛阳脚下重踏,鞋底在混凝土上留印,如幻影闪退,大喝一声,试图以自己的声音抵消那种怪异的杂音。
但收效甚微。
皮肉倒还无事,但眼角、鼻腔,都已经有隐隐的血迹。
当他脚步再次踏实地面的时候,震荡劲忽然扩散,周围很大一块地面上的积水,被他踏足的动静排开。
落在几米之外的成周刀,从积水里弹起半空,刀柄在半空旋转,落到他的手中。
关洛阳跨前半步,刀光闪烁极快,跟依旧保持头颅高度不变的真田千军,硬碰了一刀。
嗡!!
高亢而刺耳的声音,能叫人下意识的皱眉,但关洛阳所能听到的那种低沉杂音,却骤然一轻。
成周刀上的劲力,有效地破坏了百舌刀的发劲。
真田千军斗笠下的双眼,被看得更加清晰,他居然一直是眯着眼的,只留下了一线缝隙窥探外物。
当时在论道的时候,他的话虽然生硬,却并不少。
而今日在战斗的时候,他保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默。
以关洛阳的耳力,到了这个距离之后,甚至能从雨声里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都非同一般的缓慢、平稳。
随即,难听且绵长的金属摩擦声,把这些声音全部掩盖过去。
近身发力的两把刀,绞缠追寻着,刀刃的方位不断摩擦变化,时而在方寸之间发力硬磕。
成周刀的护手处,至少在一秒钟之内,接连跟百舌刀上三处不同位置的刀刃磕碰过。
刀背碰刀刃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在这种刀里夹掌、近身短打中,关洛阳招法劲力变化的复杂程度,远远超乎预期。
眼看着自己双手变化的余地越来越少,真田千军眼睛忽然张开一半,心脏膨胀,刀刃横向颤动抽斩。
关洛阳瞳孔一缩,身边青气一炸,飘身迅离,五眼梅花纽扣的白色衬衣,被横着斩裂开来,右手小臂接近血管的位置,还有腹肌之上,都渗出鲜血。
杂音附带的力量在撕扯伤口,让他无法完全闭合。
真田千军眼睛又睁大了一分,心脏的勃发变得清晰可闻,强劲的供血供氧,冲击大脑,真灵电能驱使着机械肢体,又转化入刀。
他的气势从不像活人的死寂沉默里,变得昂扬猛劲,势在必得的一刀追了过去。
那斗笠依旧以固定的高度,在雨中飞速穿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