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艾亚找回了冷静,笑容,悄然爬上了嘴角,然后抬起眼睛,艾亚看向摄像机镜头——
不是黄衬衫女士,也不是其他人,而是镜头。
就好像正在注视陆潜一样,然后,她找回了自己,找回了专业姿态,提醒着自己,这个试镜最开始的原因,还有渴望出演陆潜作品的原因。
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我姑妈以前就居住在埃松。”
一个开头,就让艾亚放松了下来,紧绷的肩膀线条和僵硬的面部表情都跟着松弛下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动作。
埃松,位于海洋的另一端,从兰川搭乘飞机前往,需要十二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时间,和蔚海处于同一片土地,每次前往参加蔚海电影节的时候,往往都需要率先抵达埃松,然后再转机或者搭乘火车前往。
那里,被誉为全世界最浪漫的城市,一条潺潺流动的朗穆河贯穿整座城市,沿着河流有着无数浪漫传说。
从诗人到作家,从哲学家到建筑家,从音乐人到电影人,朗穆河孕育了无数璀璨的艺术,闪闪发光。
冷静下来,艾亚就想起了姑妈——
艾亚曾经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自己中学的时候就渴望成为一名演员,并且制作了一份ppt演讲,用来说服父母,让他们允许自己挑战演员这份职业,得到家人支持之后,她才踏上兰川的这条道路。
但没有人知道,艾亚一直将梦想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敢说出来,是她的姑妈带来灵感,激励她迈出了那一步。
姑妈告诉她,敢于梦想,并不是一种愚蠢,而是一种勇敢;即使真的是愚蠢,但这样的愚蠢也是美好的。
艾亚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想起姑妈了,毕竟,她在兰川也已经打拼这么多年,并且已经取得了一定成就,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姑妈了,却没有想到,今天再次想起那张脸孔,所有记忆都如此鲜活。
铺天盖地地,朝着她进攻,然后,故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每次过来拜访我们的时候,她都会和我们讲述异国他乡的故事。”
“我记得,她说,她有一次跳入河里,打着赤脚,她的脸上带着笑容,毫不犹豫地,就往前轻轻一跃,踩入朗穆河里。”
“那是春天,河水凛冽刺骨,才刚刚跳进去的一刹那,她就发出了尖叫,显然,她没有意识到河水居然那么冷,在那之后一个月,她都清晰地记得,原来春天的朗穆河如此寒冷。”
“但是,她说,她不后悔。”
说着说着,嘴角的笑容依旧在上扬,稀稀落落地洒落眼底,但艾亚的眼神却渐渐深邃起来,流露出一抹哀伤。
不经意间,就这样陷入回忆,那些蒙上灰尘的记忆片段,依旧栩栩如生。
“那时候,她才十八岁,想要成为一名诗人,但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诗人,那些诗人们,不是饿死,就是被自己的浪漫淹死。”
“人们嘲笑她、咒骂她、鄙视她,甚至就连我的爷爷和父亲也不例外,他们说,她就是一个理想主义的笨蛋,只有狠狠撞上现实的墙壁,一直到头破血流,才能够意识到,他们的意见多么睿智多么宝贵。”
“可是,她还是去了,她去了埃松,她看到了朗穆河,她跳进了春天冰冷刺骨的朗穆河里。”
艾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睛里流露出了一抹羡慕。
她羡慕姑妈的肆意和张扬,也羡慕姑妈的勇气和执着,如果没有姑妈迈出那一步,她永远都不敢做梦——
也许,她就无法成为一名演员,而是乖乖地上高中上大学找工作然后朝九晚五的生活,偷偷想象着一个“如果”,在脑海里描绘着梦想实现的模样,却永远都不知道,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是否可以实现。
“事实上,爸爸和爷爷是正确的,姑妈在埃松的生活非常狼狈也非常窘迫,常常食不果腹,每天都需要担心是否可能被赶出公寓,在一个打工和另一个打工之间辗转着,成为别人眼中游离在社会之外的可怜虫。”
“梦想,很苦很苦。”
“但是,她说,她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