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些工人之外,还有另外的脸孔,陆绊不认识,但也能推测出,他们应当也是在医院遭受了什么意外的倒霉蛋。
“刘清江刚才是在挖这些尸体?他将他们从地板里挖出来?”
陆绊忽然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凉意,他发现是那红色封皮的笔记本。
急忙打开,他看到,在笔记本的末页,那被泥水弄脏的页面上,黑色的文字开始浮现,那是与徐晓不同的笔迹,十分端正,一丝不苟。
“天很冷,施工却不太顺利,这里的土壤结构有点问题,地基总是打不好,钢筋容易歪,水泥没办法浇灌,眼看着工期一天天过去,太难了,那些外国人仗着自己钱多就瞎使唤人,那几个假洋鬼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唉,如果不是给的钱太多了,我也不会接这个单的。”
“听本地人说,这里以前是菜市口,就是杀头的地方,刽子手喝一口酒,往刀口一喷,底下的围观群众就叫好,他丢掉犯人背后的牌子,扬起刀,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就呱呱落地,围观群众又叫好,那人头的血就这么日复一日渗入了地里,那些被杀头的人的怨念就盘踞在这里,所以这上面建的东西,都不长久。”
“我不迷信,我调查过地质资料了,因为这里以前是河道,所以土壤多为沉积土,后来陵江改道,这里才变成陆地,所以土质疏松,不利于建筑,想要建五层楼的医院,必须得加固地基才行,我是江城大学毕业的建筑师,这些问题难不倒我。”
“可是这里的施工难度显然超出了我的预料,设计上的结构到现实里不一定能够实现,地基始终打不好,弄了好久,也才打好三分之一,工人们一天比一天烦躁,各种流言蜚语都乱传。”
“事情的转机在进入新年的第二天到来了。有元旦留在这里值班的工人,不知道怎么的在工地上摔了跤,一打滑就掉进了刚刚打好的地基里,那黏稠的水泥一下子就吞掉了那工人,我急忙想要让人去把他捞出来,但旁边的工头却阻止了我。”
“他说这地基好不容易才打上,如果动手捞人,那整个结构就要重来,现在重新来,那肯定赶不上工期,大家都白干,而且,他说完那些,有些神秘地对我说,现在这工人掉进去,就是活人桩,这里阴气重,必须要靠人的精气来镇压,要是放在以前,可能还得找那些命贱的人来填,现在这工人下去,就正好了。”
“我很不理解,这种封建迷信的思想竟然这么根深蒂固,我叫人去捞那工人,可没有人敢动,生怕自己也陷进去,眼看着水泥都凝固了,我只能放弃,毕竟谁也赔不起工期延误的钱。”
“说来也怪,自从那工人死在地基里后,打地基的工作变得顺利多了,几乎没有遇到问题,所有的地基都已经铺满,施工步入正轨。”
“一向不相信这些事情的我,也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有活人桩的说法。”
“直到过年的时候,我们当时遇到主承重梁的问题,施工进度拖沓,工人们又都回家了,工作又陷入停滞,我走在工地上,看着那始终建不好的主承重梁,心里十分烦躁。”
“我看到有个工人正站在承重梁旁边,正在往里面浇灌水泥,很奇怪,我明明没有让他们浇。我叫了他一声,那工人好像被吓了一跳,竟然一个打滑,掉进了水泥里。”
“我立刻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他向我求救,大半个身子陷在水泥里,他拼命拽我,我已经支撑不住了,他弄得我很疼,我也快掉进去了,我大叫救命,但当时工地上根本没几个人。”
“我就这样抓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忽然的,我的脑子里出现了那工头的话,活人桩,这工人已经大半陷入水泥里,连抓住我的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要松手,他就会掉下去。”
“我已经尽力了,我尽力了,我没有错,而且,只要他沉下去,活人桩,活人桩,医院就能建好,所有人都能拿到钱,我这么想着,松开了手。”
“我就这么看着他沉了下去,忽然觉得内心无比地轻松,报警之后,我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我发现,我在笑。”
“医院施工完成了,我拿到了丰厚的报酬,死去的工人家属获得了他们一辈子搬砖也赚不到的巨款,每个人都过得更加好了,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当我走进这家医院,站在那些立柱旁边的时候,那些柱子里的人,是不是也会对我笑?”
陆绊看到这些文字写到后面已经不复端正,更像是犯有癫痫或者身体疾病的人写出来的。
感受到某种动静,陆绊将视线从笔记本上抬起。
他看到,刘清江拿着铁锹,正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