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馆?”程千帆便问道。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皮特点点头。
寄馆,郎中周游行医,到了某地,便寄居在当地某医馆,以兹交流和诊治病人。
“这是一个中国医生?”程千帆便问道,表情中有一闪而过的鄙薄之色。
“中国也有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皮特皱眉说道,他是一个热爱自己国家、为强大的法兰西共和国感到无比骄傲的人,尽管他对于中国的落后也有些看不起,但是,看到程千帆对祖国一直诸多鄙夷、嫌弃,他也是有些看不惯。
程千帆冷笑一声,“我不相信阿尼塔会认可一个中国医生给他动手术,这个医生肯定是喝过洋墨水的。”
“我不知道!”皮特提高语气,不满说道,“我哪有时间关心这件事。”
说着,他看着程千帆,“你来探望我,不会就是要来和我吵架的吧?”
“有事情来医院,顺便来看看你。”程千帆摸出烟盒,弹出一支烟放进嘴巴里,向口袋里摸洋火的时候,想起来这是病房,便悻悻然嘴巴里拿掉香烟。
“看你气色不错,我也放心了。”程千帆手里夹着香烟,小拇指挠挠鬓角,“改天再来看你。”
“喂喂喂,香烟留下。”皮特眼巴巴看着程千帆手指夹着的香烟,“我的香烟都被琳达没收了。”
程千帆二话没说,从兜里摸出另外一包没有拆封的香烟,扔到了床头柜上。
“火柴。”皮特又说道,“我的打火机也被没收了。”
“香烟可以。”程千帆摇摇头,“火,不行。”
说着,他丝毫不理会气急败坏的皮特,直接离开了病房。
……
台斯德朗路。
程千帆将外房门反锁。
进入卧室。
将卧室的房门也反锁。
从暗格里取出电台。
将随身配枪掏出,放在桌子上,关闭保险,又将一支备用弹匣放在一旁。
仔细检查了电台后,戴上耳机,准备发报。
他在向西北延州总部发报,郑重汇报俞折柳同志被捕和牺牲的经过。
滴滴滴。
电报跨越千山万水,从黄浦江畔飞往黄土高原。
发报完毕,摘下耳机,程千帆的表情是那么的悲伤。
此次发报,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是再度回想了‘麦子’同志牺牲的经过。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志牺牲,甚至是牺牲在自己亲自挖的土坑里,这种折磨对于‘火苗’同志来说,堪称是非人的折磨。
延州。
鲁文化同志接过电文,立刻认出来这是神秘的‘火苗’同志来电,他小心翼翼的将电文放进公文包,立即朝着一口窑洞走去。
窑洞的油灯还亮着,鲁文化掀开门帘进来,便看到一个伏案写作的身影。
“‘农夫’同志,上海来电。”
‘农夫’同志双手接过电文,昏黄的油灯下,他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
推了推眼镜,‘农夫’同志看了鲁文化同志一眼,后者立刻明白,转身退出了窑洞。
很快,电文被译出。
‘农夫’同志摘下眼镜,头颅低垂,默哀,为这位他未曾谋面的年轻的同志的牺牲默哀,他的内心充满了悲伤。
从‘火苗’的电文中,他能够真切的想象到‘麦子’同志的牺牲过程。
多好的同志啊。
那么年轻的生命啊!
‘农夫’同志戴上眼镜,他双手捧着电文,仔细看。
通过电文的字里行间,他能够感受到‘火苗’同志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悲伤,多么的内疚。
半个小时后。
上海,台斯德朗路。
程千帆收到了延州总部‘火苗’同志的回电:
“”
程千帆双手捧着译电文,沉默着。
他划了一根洋火,将电文点燃,轻轻放进火盆。
看着电文很快燃烧成灰烬,他的眼眸闪烁着,那是坚强的目光。
是信仰的光芒!
……
“这么晚回来,一身酒味,又去哪里喝酒了?”白若兰扇了扇风,皱着眉头接过程千帆的公文包,抱怨说道。
“下午喝的,哪里还有味道。”程千帆略不耐烦说道,“晚上去警察医院看望皮特,都是正事。”
“我也没说什么啊。”白若兰嘟囔一声,白了自己丈夫一眼。
房门关上。
程千帆一把就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千帆,怎么了?”白若兰有些害怕,担心的问道。
“别动,我就抱抱,就这样抱着你。”程千帆抱着妻子,鼻尖嗅着妻子发丝间皂角的香味,低语说道,“这样安心。”
白若兰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的双手轻轻的环抱过去,先是紧紧地抱住,然后又轻轻的拍打着丈夫的后背。
“若兰。”
“恩。”
“若兰。”
“恩。”
程千帆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便这么相拥。
……
白若兰留了饭菜。
一直在炉子上温着。
程千帆很快吃了夜宵,又陪着妻子说了一会话。
此时的他已经毫无异常,甚至还能讲几个笑话,逗得妻子咯咯笑。
“我去书房了,你一会也早些休息。”程千帆轻声说道。
“晓得了。”白若兰莞尔一笑。
待丈夫上了楼梯,听到猫咪一声喵呜,然后是书房的门关上的声音,白若兰脸上的笑容淡了,担忧的看着楼梯的方向。
她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能够感受到丈夫的情绪是那么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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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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