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少林后院,烛火通明。
崔殷功揉了揉眼睛,这密密麻麻的字看久了,尤其是烛火下,很不舒服。
他微微侧过头,希望见到其他内卫起来走动一下,如厕的时间久一些, 最好趁着李元芳不在,偷偷聚在一起聊聊天。
很可惜,并没有。
除了换班去休息的外,所有人都聚精会神,一丝不苟。
他又看了一本,有点装不下去了。
自己就是凶手, 还得装模作样的查案,仔细阅览惠藏所写的愚蠢日录。
那毫无文学素养的遣词用句,妄自尊大的可笑想法, 简直是一种折磨。
眼见又是子时,夜半时分,崔殷功觉得火候到了,准备起身。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和说话声。
崔殷功立刻竖起耳朵,因为有一道声音是李彦的:“诏书拿来了吗?”
回应的是智坚:“李机宜,盒子里面就是,寺内一直妥善保存。”
盒子开启,李彦的声音传来:“不错,这正是太宗御赐的《告柏谷坞少林寺上座书》。。”
崔殷功眉头一动,心头满是痛恨。
他小时候在羁縻府州中, 周围的族人提到唐太宗时,都是发自内心的敬仰, 说是天可汗赐予了土地和牛羊, 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他听多了不仅腻烦, 更觉得虚伪。
可长大后, 当真正去策应那些族人时,慑于天可汗的威名,竟然没几个部族愿意响应,才知道那是发自内心的敬意。
他被迫前往府兵最空虚的江南,在那里传播狐神信仰,聚众成匪,傲啸山林。
虽然卓有成效,但他清楚,江南之地的手下是乌合之众,成不了大气候,想要真正恢复突厥的荣光,还得看北方的州县。
而北方的族人跪的太久了,必须要让他们看到大唐外强中干的空虚之态,才能抛却对天可汗的敬畏,群起呼应。
正沉浸在对过去的悲怆和对未来的展望中,屋外的李彦又道:“这份诏书,寺内僧人知道在何处吗?”
智坚回答:“这并非秘密,新入门的弟子就要去瞻仰太宗诏书,都知道它在何处,但不许接近,更不可触摸,否则要受严惩。”
李彦道:“如此说来,那就奇怪了……崔寺丞已经休息了吧?”
崔殷功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赶忙将视线转移到手中的日录上,然后就听到脚步声走了进来,李彦诧然道:“崔寺丞还在工作啊?”
崔殷功这才身躯一震,赶忙起身招呼:“李机宜!”
李彦颇为赞许地看着他:“崔寺丞以六品京官之身,常年在外奔波,这份不辞劳苦的品质,确实能胜任我内卫之职!”
崔殷功心想胜任个屁,我在外面当寨主不知有多逍遥,哪像你们这般加班加点?
但他之前表现出了对内卫的向往,此刻自然要露出习以为常的笑容:“李机宜过奖了,在外奔波劳碌,与内卫是另一份不同的辛劳,但只要是为大唐尽忠效力,我都甘之如饴!”
李彦点了点头:“好一个甘之如饴,崔寺丞,你过来看,这是太宗昔年赐予的诏书,如今安然无恙的存放在寺内,如果那凶手是佛敌,连三纲都杀了,为什么不毁掉诏书呢?”
崔殷功根本就没在意诏书,此时眨巴了一下眼睛,只能解释道:“或许是此人一时仓促,没有来得及,亦或是敬于太宗盛名?”
李彦颔首:“如果凶手的动机是仇恨佛门,我更偏向于后一种,凶手能连杀三纲,白天夜间都敢下手,就不存在仓促之说,恐怕是对太宗由衷敬畏,不敢有丝毫亵渎。”
崔殷功听得十分难受,他才不崇拜李世民呢,却只能道:“李机宜言之有理!”
李彦又道:“当然,动机可能是更为纯粹的杀人灭口,三纲知晓了凶手的秘密,凶手为了掩饰,才痛下杀手……”
崔殷功顺着话头道:“听李机宜一分析,下官也觉得三纲之死,是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更高,我们要细细查看三僧的遗留之物。”
李彦点点头,又皱起眉头:“早不杀晚不杀,一次性杀三个知情人,这凶手的作为也挺奇怪。”
“关键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往往都难以守住,何况三個人?从惠藏的日录上,还可以看出他与两僧面和心不和……”
崔殷功闻言,脸颊的肌肉,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他的身份,三纲里面确实只有一个人知道,而那个人之所以不敢透露,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师徒感情,而是此人也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丑闻,捏在他的手里,互相制衡。
偏偏这个时候,李彦问道:“崔寺丞,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