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了下来。
颜都知和婢女九红脸色苍白,郑小娘子垂着头,陈医士轻轻抚须。
郑辉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确实是这般。”
“我知道父亲大人,他是绝对不会允许颜娘入门的,但我允诺颜娘,要给她一个将来,思来想去,唯有出此下策。”
“今夜是早有计划,我邀请众友前来,也是要他们做个见证,敬完酒后,我与颜娘悲歌一曲,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双双殉情,再由陈医士救回。”
“经此一来,父亲大人的阻力会减轻许多,若我来年高中,更能化悲为喜……”
“这是我所计划的,就连陈医士此前也不知具体情况,是我邀请他今夜在巷外等候,请李郎君不要怪罪于他。”
李彦心想你这公子哥想得挺美,结果一件事都成不了,摇了摇头:“谈不上怪罪,只是此案发展到现在,牵扯甚大,必须要问个明白,你们既然要假装殉情,用的是什么办法?”
郑辉道:“假死之药。。”
李彦:“……”
真以为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啊?
朱丽叶为了逃婚而喝了神父给的“假死药”,罗密欧赶到灵柩前,认为朱丽叶已死,就和朱丽叶的未婚夫发生正面冲突,两人双双挂掉,结果在罗密欧死的那一刹那,朱丽叶醒了过来,悲痛不已, 也跟着殉情自杀。
耳熟能详的故事, 十分戏剧化的悲剧, 但现实里还真有这样的阴差阳错。
归根结底,生死之事是万万不能拿来当作儿戏的,你拿死神开玩笑, 死神也跟你开玩笑,看看谁更能开得起玩笑~
见李彦微微摇头, 郑辉误以为他不信, 赶忙道:“李郎君, 我绝非妄言,就在这北市, 一位西域胡商手中出售的秘药,我亲眼见到他给人服用后,一刻钟后软倒在地, 心跳呼吸都微不可闻, 就像死去一般, 再过一刻钟后, 又会缓缓转醒,恢复如初。”
李彦目光一动, 神情顿时凝重起来:“这种‘假死药’,可以给我看看吗?”
郑辉歉然道:“只有一小包,这次用掉了。”
李彦又问:“胡商呢?”
郑辉答道:“我以重金将药买下后, 那胡商就不见了……”
李彦想了想,问道:“药是粉末状么?什么颜色?哪种味道?”
郑辉缓缓道:“是粉末, 磨得很细,紫黑色, 味道有些刺鼻,我尝了一点, 又苦又辣,令人作呕,但过了不久,人又有点昏沉沉的。”
李彦仔细看着他:“你就尝了那一点?”
郑辉点头:“那就一小包,价比千金,我哪里敢多用?”
“真行啊……现在价比千金了!”
李彦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转回眼前的案子里:“你们之前喝的酒是兰陵酒, 挑选这种味道香醇浓烈的酒,就是为了掩盖‘假死药’的药味?”
郑辉道:“不错。”
李彦问:“药在谁的手中?”
颜都知低声道:“一直在妾的袖中。”
李彦点头:“由于此药要一刻钟才能生效,你必须要选好时间,到了合适的时间, 再将它放入,怪不得一直都是由你亲自倒酒,这本不该是你做的事情。”
颜都知凄婉一笑,泣声道:“妾就不该做这种事,正如假娘所言,妾哪有进大户的命?奄忽那如此,夭桃色正春。捧心还劝我,掩面复何人……”
郑辉握住她的手,立刻回应道:“昨日寻仙子,轜车忽在门。人生须到此,天道竟难论……”
李彦:“……”
文人真的矫情,他幸好没走文抄公路线,否则日常生活里时不时会有这种遭遇,烦也烦死了。
郑辉头脑更清晰些,眼见李彦脸色不对劲,讪讪的道:“李郎君, 实在抱歉,你接着问。”
李彦问:“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颜都知擦了擦眼角,回答道:“郑郎跟弓七郎饮酒,两人说话时, 趁众人不备,妾将那包粉末送入壶中。”
李彦看了看她的袖子:“你动作倒是够隐蔽的,那毒药也极为厉害,他们说完话后,就到了弓五郎席前,我也是在那时察觉到了不对。”
陈医士一直在边上聆听,此时也道:“此毒狠毒非常,若是稍迟片刻,必无幸理。”
李彦颔首:“那是真正的剧毒。”
这个世界真正的剧毒,其实也相当于后世的管制药物,普通人根本得不到,唯有用毒高手才能配制。
比如内卫第一任大阁领长孙晟,就曾在突厥的上流河水下毒,毒得下游人畜皆毙。
郑辉服下那类毒,比起砒霜毒得太多了,如果不是立刻催吐,肯定扁鹊三连,孙思邈来都没用。
李彦看向婢女九红:“你从后厨将兰陵酒拿过来,中途确定没有任何人动过手脚?”
九红赶忙道:“绝对没有,娘子跟我说了今日的大事,婢子小心翼翼,生怕把酒给洒了。”
李彦道:“如果兰陵酒没问题,假死药的药粉又是颜娘子亲自下的,毒是怎么下的呢?”
郑辉仔细想了想,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看某个人,却又硬生生忍住,脸色很快变得惨白。
而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弓嗣光的大嗓门传来:“李机宜!李机宜!”
李彦道:“失陪一会。”
他走了出去,就见弓嗣光兴冲冲的道:“问出来了,还真如李机宜所料,郑小娘子近来又有婚配!”
李彦轻叹一口气:“消息来源确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