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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琼犹豫片刻,从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本薄薄的笔记本,低声道:
“邵市长的日记……我俩谈得来是有过交往,他也信任我……日记本一直搁我那边隔三岔五记几笔,我也不清楚他为何这么做……”
她双手捧着郑重地交到白钰手里。
霎时白钰醒悟,若那些救济措施没到位她觉得自己只是夸夸其谈的主儿,这本日记大概永远湮没于人间。
“好,我会认真拜读。”白钰道。
吴琼没说什么,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飞快离开。
关上门,白钰将沙发腾了块地方坐下翻开日记。
日记大致从与吴琼秘密发生关系后,邵市长觉得她是值得信赖的女人,养成每次幽会后都坦露工作中心迹的习惯。
有时记载得很短只寥寥两三句,大都与储拓等市领导冲突、口角、争论得不欢而散有关。
也有时记得很详细,如白钰一直想不明白的黄花岭污水处理厂扩建二期工程,朱凯明明被叫过去托标为何最终中标?
日记里给出完整的答案:邵市长做的手脚!
原来邵市长非常反感储拓等市领导吃相难看,数十亿工程都搞议标,强令黄花岭项目必须公开招投标。然而他很快听说暨南云河私底下做手脚,准备找几家托标而以16亿左右中标。
邵市长研究过预算,正常情况12亿左右都能保本盈利,暨南云河胃口也太大了!
那天邵市长亲自坐镇招投标中心,投标前让秘书用变声设备打电话给提前选中还算靠谱的朱凯把价格改到12.7亿,然后现场开标,在邵市长监督下谁也不敢耍花样,结结实实报告摆了暨南云河一道,为财正节省4个亿。
邵市长为此有些小得意,但又在日记里感觉悲哀。堂堂市长,居然要用这种近于儿戏的手段维护国家利益,天理何在?
邵市长还在日记本透露把城投建设摊子搞这么大,既有自己盲目求大求多、冲动不计后果的原因,也有储拓等市领导煽风点火令自己骑虎难下的因素,但他总抱着一个念头,那就是不管那帮贪官污吏捞多少,只要能够把项目做成,对甸西城市经济振兴、对老百姓做出贡献,权当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代价吧。
邵市长说自己也做了些防范,包括故意拖延工程款、城投债券阶段性洪峰、选调穆安妮看守甸宝两百亿核心优质资产(他知道穆安妮出身富贵不会被焦兆华收买),以及架空储拓的心腹等等。
邵市长还在日记里感慨自己在甸西下的一盘棋——所有城建项目均以甸西江为轴,未来若重资进行沿江综合治理必将令甸西焕发光彩,倘若“出师未捷身先死”,后人能否看懂自己的宏远规划……
看得白钰沧然泪下,几次抑制不住情绪起伏而合上日记本深深呼吸。
他理解邵市长。
越理解得深沉,越有悲恸苍凉的感觉。
他用红绸缎将日记本仔细包好,这是在甸西工作得到的最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大致收拾定当,先到市委那边转了一圈,储拓不在办公室而新市委书记尚未到任,遂先后与组织、宣传、纪委等部门打了个招呼。正府这边本该亲自办理交接的庄骥东还在町水,白钰与他通话简要说明情况,庄骥东语气淡淡地显得非常生分。
然后与赵天戈等副市长及市直班子主要领导一一话别,打浦、穆俩手机仍不通,白钰随后婉拒荀礼源、岑波等人举办饯行宴的建议,傍晚时分直奔省城,等明天与省·委组织部领导会合后前往上电。
途中接了个电话。
“是我。”尹冬梅道。
“到树城上任了?”他问。
“我在省城,”她笑了笑,轻轻柔柔道,“今晚庆祝一下?”
白钰很清楚“庆祝”的含意,想到昨夜荒唐的疯狂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很巧,白钰上午十点到省·委组织部报到时遇到也刚办完交接的上电新任市委书记黄沧海。
黄沧海是那种常见的机关干部,中等身材,略有点啤酒肚,成天挂着微笑很温和的样子,说话也和风细雨一脸有事好商量的姿态。两人随便攀谈了两句,无非天气、交通、房价等等,然后分三辆车前往上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