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里是靖安司陨亡值夜者亲眷的居住之地,家家有逝者,户户有亡魂!
铜鼓巷的日子,永远都是宁静的,似乎永远都被悲伤所包裹着,除却几名天真烂漫的孩童,会在街道上奔跑嬉闹之外,哪怕是太阳晴好的日子,也少有人坐在门口晒太阳。
这里的人,都生活在回忆中,回忆是阴天,没有阳光,想一想就心酸。
但此时此刻,铜鼓巷却是未曾有过的热闹,每家每户,大门洞开,无论老幼,无论妇孺,尽皆走出,倚门而立。
“叶平,是为了帮你们主持公道,所以才杀的周乾,如今,他蒙冤入狱,我们,能不能坐视不理?”
白衣如雪的沈月灵在耿嬷嬷的搀扶下,望着铜鼓巷家家户户门口的那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一字一顿,缓缓道。
“求求你们,救救大哥哥,他是好人……”
婴宁看着那一张张面颊,眼圈红彤彤的,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向着家家户户,连连叩头不止。
“孩子,起来,铜鼓巷,不兴磕头求人。”
突然间,一双密布着皱纹的大手伸出,扶住了婴宁。
她仰起头时,看到一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者,正站在她面前。
老人咧开嘴,冲她笑了笑,然后便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
“杀一个贪官污吏怎么了?这没犯法,更不该死!不过,恐怕有人会笑这么做的他蠢吧?”
“我以为,我家的大郎够蠢了,傻乎乎的提着刀去跟地窟妖兽搏杀,结果被妖兽一口给吞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比我家大郎还蠢,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杀了个大官,还违抗了圣旨?”
老人将婴宁搀起来后,絮絮叨叨道,一开始声音很小,可说着说着,声音却忽然大了起来。
“现在,皇帝要他死?我们铜鼓巷的人能怎么办?看着他死……嘿嘿……无亲无故的,人家都帮了我们,现在,我们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
老人回过头,看着铜鼓巷里那一张张面庞,发问道。
“不能!”
“他是好人,他不能死!”
“该死的不是他,是那个贪墨了我们抚恤银子的狗官!要杀他的,是狗官,是昏君!”
一个声音响起,紧跟着,两个,三个,七八个……一个个声音响起,仿佛海潮在低低起伏。
“皇帝要杀人,铜鼓巷要留人,有胆子的,随我李老四去叩宫门!横竖我这一身老骨头,早在我家大郎死的时候,也半截入土了,死了,也好,能早点去下面见大郎!”
老者听着这一声声,嘿嘿一笑,转过身,向铜鼓巷外走去。
夜幕下,那瘦削佝偻的身影,单薄,却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叩宫门!”
“对,我们去叩宫门!好人,不该死!”
“为我铜鼓巷抱薪者,不可冻毙与风雪!”
一个两个,五个七个,九个十个……跟在李老四身后的铜鼓巷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开始时,还只是稀稀落落的队伍,而当走出铜鼓巷时,却已是浩浩荡荡的黑色洪流!
不仅如此,沿着临安城中,各处值夜者遗孤栖居之地,一道接着一道身影,走出家门,融汇到了这黑色的洪流之中。
他们素来沉默,但今日,他们不再沉默!
“为他人抱薪者,不可冻毙于风雪!”
沈月灵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口中喃喃,双眸湿热。
在来铜鼓巷之前,她想了很多,想过要怎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这些人为叶平叫一声冤枉!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需要说,这些人,沉默,可他们的胸膛里,却有一团汹涌的烈焰!
“嬷嬷,推我去皇城!”
沈月灵抬起手,擦拭了一下酸涩的眼角,望着耿嬷嬷,沉声道。
“小姐……”耿嬷嬷皱了皱眉,想要拦阻。
叩宫门,不是儿戏,若成,叶平小命得保,若不成,那便是冲击皇城,以反叛论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