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一皱眉头,人人都说时日无多,可是到了这般田地,却还有心思说这些没用的话。那树人似是察觉到了李落的不耐,自嘲的哼哈一声,接着说道:“他们应该是告诉你我们这些人都是些吃人的恶鬼,天不怜,地不惜,神鬼不容,还是要吞噬整个天地的异类。”
“确是如此说。”李落微微一顿,反问道,“观你等行事,难道不是?”
“不是。”树人带着疲惫倦意轻声说道,“你再看看他们,他们只是一群为了誓言找不到归处的可怜人。”说话间,那雾又退开了十余丈,李落环目一扫,神色就是一紧,树人示意李落不用惊慌,“人族的王,你不用害怕,他们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可怕。”
李落扯着嘴角笑了笑,如果这还叫不可怕,那这世上大凡所见都应该是良善之物了。退开的十余丈空处,密密麻麻站满了不知道几时过来的异鬼,脚挨着脚,肩靠着肩,一眼望不到头。李落自讨鸣鸿锋锐,但眼前情形,要是这树人和孛日帖赤那翻脸,想闯出去可不容易。不过若说惊慌倒也不算,自从鹿野那伽一行困在极北深处之后,李落就不停的告诫自己,遇事切莫随心所欲的犯险,每每犯险,就有牧天狼将士无辜丧命,这些人命都得记在自己头上。所以这一次李落看似孤身深入虎穴,但也暗中留了一手,那头白虎不在营中,没有人不开眼去探白虎的虚实,谁知道白虎一天吃几顿饭,假若刚巧撞上白虎打牙祭的时候岂不是死的太冤枉,因而这白虎去留随意,这一次就是它无声无息的跟在李落身后,虽然没有进来雾中,但李落和孛日帖赤那多半个时辰的脚程,换算成白虎,不过半刻而已,所以说就算这些异鬼翻脸,李落只要熬得过一刻就好。
李落虽说没有慌乱,但让这些幽蓝的不知道几百双几千双的眼珠子盯着,也不是什么惬意的事,这模样不叫可怕,难道还能是乖巧可人不成。
“他们也是人,或者说他们曾经也是人,和我一样,我曾经也是人,我们都是为了一个誓言,他们坠入魔道,此生再无轮回,而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死不活的忍着神鬼的憎恶喘着气。”树人的语气很悲伤,李落冰心诀心映外象,听出了树人心绪里的真、苦、悲,但李落并没有动容,树人和这些异鬼的悲苦并非是大甘或者乃至草海族民的悲苦,而极有可能他们的欢愉却是鹿野那伽以南之人的悲苦。
“什么誓言?”
“你去过极北深处,应该见过那些人了吧?在你手中的这把刀,是太白一族的青刀,太白啊太白……”树人说不出的一阵自嘲,“本该是最强横的一族守卫,可惜青刀被人排挤,远走他乡,至死都没有再回来;血剑消隐,生死不知,最后只剩了一个黑剑白刀,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个黑剑白刀早就偷天换日,可悲可叹,极北深处最强大的太白一族竟然就这样化作浮云,连传承都没有,最后的这把青刀竟然还落在一个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本来也应该和极北深处没有关系的人族王手中,如果太白一族的老祖还活着,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李落听着树人似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告诫,更多的则是倾泻心中愤懑的话语,傲气如太白一族,当年在极北深处一定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也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这样一个强大无比的族落分崩离析,竟然到最后看似只剩下李落这么一位半路出家的继承者。树人自称流放,印证当日在祭坛所见,那么这树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李落问道:“你们是镇族族人?”
“嗯,我们就是被流放的镇族族人,人族的王,你可知道当年将我们流放的人是谁么?”
李落心中一动,难不成还有这么巧的事。树人没有等李落回答,平声接道:“就是你们太白一族啊,当年的太白一族,刀剑之下,整个极北深处没有什么能阻挡你们的锋芒,不管是在向天台上,还是你们驱赶我们镇族的时候。”树人的声音很低沉,似乎触及到了一个不愿意提起的痛,“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个画面,只是从我先祖留在地底洞穴里的壁画上看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