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知道将辽镇分化,并不是一件容易而简单的事情,才需要征询兵部的意见,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吩咐完宫人,崇祯又拿起温体仁的奏疏,阅看着皱起了眉头,脸上微有怒色。
袁崇焕下狱,温体仁是弹劾攻讦最为者。不仅是对袁崇焕,还扩大了打击范围,目标指向曾极力举荐袁崇焕的阁臣钱龙锡。
“龙锡主张崇焕倡为款议,以信五年成功之说。卖国欺君,其罪莫逭。龙锡以崇焕所畀重贿数万,转寄姻家,巧为营干,致国法不伸……”
字字如刀,刻在崇祯的心上。他啪的一声合上奏疏,眼中射出怒火。
“私结边臣,蒙陷不举,钱龙锡该杀!”崇祯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抬起头,厉声吩咐宫人,“速去镇抚司,命骆思恭、刘侨加紧审讯,速上袁崇焕供词。”
崇祯皇帝并不信任大臣,喜欢独揽大权,专断独行。但是一旦出了问题,他还没有担当精神,什么错误都委过于臣下。
此时,他恨袁崇焕,又恨支持袁崇焕的支持者。
但他却忘了,是谁轻信“五年平辽”的大言不惭,授予袁崇焕全权,增加赋税、裁兵省银,逼得百姓揭竿而起,使得内地明军兵无斗志。
既无识人之明,亦无用人之量,更无容人之量。可崇祯却偏偏要励精图治,他的偶像竟然是太祖朱八八。
而他也学会了朱八八“忧勤不怠”的作风,只论勤政的话,崇祯确实做得极好,历朝历代没有几个帝王能与他相比。
但本身的缺陷却使他的勤勉,成了大明的噩梦。越是管得多,越是乱象纷呈,大明也越是颓势难挽。
只能说,路走错了,越是奋力前行,离目标也是越远;思维有问题,越是勤奋,错得越是离谱。
从小事上,比如节俭,比如不喜声色,崇祯象是个好皇帝。为了省钱,他还把苏杭织造撤了,理由是“朕不忍以衣被组绣之工,重困此一方民。”
但从大政上,崇祯却是个完全漠视百姓苦难、视百姓如草芥的暴君。辽饷、剿饷、练饷……苛政猛于虎,逼得无数百姓为了一口饭吃而造反。
表面上说着体恤百姓的官话,实际上又疯狂聚敛,甚至还把征收赋税作为考核官员的指标,使得官员只能千方百计的催征。以至于“民不聊生,更起为盗矣”。
不仅是对百姓,对于大臣,崇祯也极为苛待。这一点他到是很象乃祖朱八八,生性多疑,动辄杀人!
“败一方即戮一将,隳一城即杀一吏”,崇祯从不考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更不会去细究到底该不该杀。
建虏入寇京畿,显然刺激到了崇祯。滥杀的本性,终于暴露出来。
历史上,己巳之变后,兵部尚书王洽、工部尚书张凤翔、蓟辽督师袁崇焕、总理蓟辽保军务刘策等或死或下狱。
次辅钱龙锡也因袁案受到牵连被判为死罪,经一些大臣极力向崇祯陈述求情,才免其死罪。
内阁大学士韩爌、成基命、李标等也因此去职,而代之以周延儒、温体仁等入主内阁,六部九卿也相应变更。
崇祯命南镇抚司速速审讯,以期拿到袁崇焕的口供。这也意味着一场政治风暴的形成,朝堂上各方势力的大变更。
………………
对于朝堂上的倾轧清洗,郭大靖并不关心,关心也没用。
借助此次奇功,他为东江镇赢得了朝野的关注,有了改变待遇的契机。同时,建虏遭此重创,辽东形势的变化,才是他最关心的。
甚至于,郭大靖对于崇祯会有怎样的封赏,都不是很在意。
“一镇两总兵,这有问题吧?”刘兴祚与郭大靖并马而行,微皱着眉头,替郭大靖操心,“朝廷若是觉得不合法制,可就要委屈你了。”
明朝的总兵属于高级将领,相当于今天的战区司令员,属于正大军区级,上将级别。
但同样是总兵,权力却有大小,所领的兵额也有多有少。刘兴祚所说的一镇两总兵,其实并不算什么问题。
比如辽镇,就有宁远总兵、前屯卫总兵、山海关总兵等等。当然,这些总兵的上级是辽东巡抚,或者是督师、经略这样的文官统领。
而且,总兵官还分普通的和挂印的。毛文龙就是挂平辽总兵印,并御赐尚方宝剑,形同封疆大吏。
对于刘兴祚的担心,郭大靖只是淡然一笑,说道:“难道某还是副将,便有人不听号令?”
“这倒不是。”刘兴祚摇头道:“但官职越高,不是更加方便,更加名正言顺。”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毛帅是东江镇总兵,那郭某就任旅顺总兵或金州总兵,也是可以的。”
刘兴祚想了想,嘿然一笑,说道:“只有你升了总兵,我等才能跟着进阶。都是有功将士,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郭大靖看了刘兴祚一眼,笑着调侃道:“这么说,倒是某压着你们,让朝廷不能论功行赏啦?”
“朝廷的论功行赏……”刘兴治撇了撇嘴,欲言又止,却透出心中的不满。
“这回一定有的。”郭大靖轻摇着马鞭,缓缓说道:“经此战乱,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应该都能看出,要想平辽灭虏,只能依靠咱们东江军。”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如此,对于武将,对于僻处海外的东江镇,朝廷依然会提防。”
东江镇因为没有文官统御,应该是被视为体制外的军镇,这一点与关宁军不同。
从文官集团轻视武将的传统来看,东江镇确实也确实很难得到文官集团的大力支持。
但形势比人强,崇祯就算捏着鼻子,对东江军立下的盖世奇功,也得有所表示。以后的资源倾斜,也是可以预料的。
毕竟,平辽灭虏是头等大事。巨额的饷粮供应,朝廷已经不堪重负,崇祯更是缺钱缺得眼冒绿光。
何况,明朝末期的形势,可谓是内忧外患,对于武将的权力,也就不可避免的要有一个下放的过程。
所以,兵兴以后,有言天子者曰:“今日不重武臣,故武功不立。”
为了挽回局势,把提升武将权力当作了勘乱良方,这恐怕是崇祯走的另一个极端。也可称之为:病急乱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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