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许知秋离去的背影,从静海寺而来的和尚微微一笑,并未追赶,那串佛珠被他珍重地放在手心,双手合十,于心中诵念佛经。
和尚这一坐就直到天亮,
翌日清晨,天宇间又下起了雨。
雨势不大,却很绵密。
和尚抬头望天,雨水顺着树杈间的缝隙滴落而下,他并未躲避,也并未以法力驱散雨水,而是任由其落在自己的身上。
如此就变成了落水和尚。
要说别人被雨水淋落,多少都有几分狼狈相,可这和尚仍是一副大慈大悲的佛相。
就这样,和尚在雨中禅坐。
万佛万法在心中映照。
这时,一只黑猫从临近的院墙上跃下,几步蹿到和尚身前。
猫只是普通的家猫。
梧桐街住户多是会在家里养一只,用来驱赶仓房里的老鼠。
不过即便只是普通的家猫,这黑猫也尤为有灵性,它蹲坐在和尚身前,不跳不闹,十分乖巧,即便雨水将毛发全部打湿也不愿离开。
如此半个时辰。
起初,黑猫的竖瞳内有的仅是懵懂。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是泛起灵智的光泽,如同开悟。
和尚睁开眼,看着身前的黑猫,会心一笑,探出一指放在黑猫的头顶,轻声说道:“万物皆有灵,既然你能听到小僧心中的佛声,那便是与我佛门有缘,日后皈依佛门,修炼有成,切记不可动有妄念。”
“喵”
黑猫仰起头颅,伸出舌头舔了舔和尚的手指,接着又向前迈出几步,用脑袋亲昵地拱了拱和尚盘起的双腿。
和尚收回手指,继续禅坐。
黑猫便也再次乖巧地蹲坐在原地,如同佛前聆听佛法的朝圣者。
如此神奇的景象,可惜却未有人能看到。
街巷内往来行走的人影也是不少,可即便是从树旁路过,也没能去往僧人那里瞧上一眼,仿佛树下的一切与世界隔绝,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千山万重。
……
辰时初。
许知秋走出庭院,隔着半条街就看到和尚还未离去,不由得略感头疼。
对方已是得到佛珠,却不肯走,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与他纠缠。
许知秋驻足院外片刻,想了想,向着梧桐街外走去,心里想着对方既然想赖在这里就让他赖着好了,总是会有离去的一天,倒也不必生躁。
不过让许知秋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路过那棵树下时,和尚突然睁开眼,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原本在聆听佛法的黑猫则是一跃而起,跳至和尚的肩头。
许知秋走,和尚便走。
许知秋停,和尚便停。
始终相隔两步远的距离。
这下不就成了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许知秋转身看着静海寺的和尚,出言问道:“你要这样一直跟着我?”
和尚不语,只是将右手伸在许知秋身前,五指摊开,里面是正明老僧人遗留下的佛珠。
许知秋看着这串佛珠,哪里是不明白和尚的意思,再开口道:“这乃是你师祖遗留下的宝物,你就不想带回静海寺?”
和尚道:“一切皆有缘,小僧不敢夺缘。”
许知秋闻言,不再与和尚多说,继续沿街行走。
如此过了几条街市,迎面走来一对主仆,对方瞧见许知秋时立即小跑着迎了过来,异口同声道:
“师父。”“许仙人。”
正是县尊府上的大公子赵良材,与他那狗腿奴仆烧饼。
见到这两人,许知秋有些意外,通常这个时间,赵良材不是在府上酣睡,就是在醉春楼里躺着,鲜有在街上四处乱跑的时候,今个倒是出奇。
等两人离近了再一瞧,许知秋这才察觉到赵良材与往日有些不同。
虽是变化不大,但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赵良材跑至跟前,甚是激动,脚下还没站稳就急着开口道:“师父你这是要去哪儿?我和烧饼正要去找你来着,你快瞧瞧,看看我可有变化?”
许知秋面色平静道:“可是感应出气的存在……”
赵良材双眼放光,一拍手道:“没错没错,我终于能感应到气了。”说着将手中油纸伞递给身旁的烧饼,盘坐在地,竟要当面给许知秋证实。
烧饼举着伞,在一侧恭敬说道:“许仙人,我家少爷这些时日一直在家中苦修,半个时辰前突然有感顿悟,这就立马找您报喜来着,正巧就在这儿遇见了。”
许知秋颔首,扫向赵良材,随着对方冥想吐纳,有丝丝灵气钻入体内,温养身躯,只是这速度实在太慢,如果说许知秋一呼一吸间所吸纳的灵气是一池塘的水,那么赵良材就仅有半滴水珠的样子,少的让人可怜。
不过赵良材自己可不这么觉得。
感应到气的存在后,他又觉得自己行了,临出府邸时还曾放出豪言壮语,说是日后也要同许知秋那样飞天遁地,成为仙人。
这话其实烧饼都不信。
自家少爷的天赋就如同娘胎里被狗啃过一样,实在是没什么机会。
只是他不敢多说就是了。
赵良材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冥想吐纳一会儿过后,起身道:“师父,我已是能够采气补身,按书上说已算是练气境修士,所以你再教我些别的吧,有没有比感气法更厉害的功法?”
感气法只能让人感应到气的存在。
算不得是真正的修炼法门。
修士能感应到气的存在就已是踏入练气境第一境,这时,只有在丹田内凝聚出第一层气海,才能向着第二境迈入。
就以赵良材刚才吸纳灵气的速度,许知秋估计他想要凝聚出第一层气海,少说也要十几年的时间,是以给出多厉害的经文也都是没有太大的意义。
而且许知秋还真没有合适的功法经文传授给赵良材。
剑仙经文是不可能让旁人知晓的,青阳宗内的经文倒是有几篇不错,可是没有宗门允许,私自传授经文给外人是要被执法堂定罪捉拿的,眼下许知秋可不想再和青阳宗有任何牵扯。
想了想,许知秋道:“厉害的功法暂且没有,但若你要真心想学,和尚所修的经文倒是可以找来一本,想来也是不差。”
说着许知秋以余光看向身后的和尚。
和尚不语,肩头的黑猫亦是安静。
赵良材与烧饼看不见和尚,和尚却是能看见两人。
赵良材很是纠结,一脸为难道:“和尚的经文怕是不行,我爹还指望着我给老赵家留香火,要是出家当了和尚,估计当晚就要拎刀宰了我,不行的不行的。”
许知秋见赵良材拒绝,意有所指道:“看来你是与佛门无缘,如此也好,倒是不会有人在身后跟着,至于修行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你天资有缺,暂时只需采气补身就可,日后若遇到适合你的经文,再与你说来也是不迟。”
赵良材无有意见。
他在修行上懂得不多,自然要听许知秋的。
“可还有事?”
“没了,啊不,还有……”赵良材突然响起一事,连忙献宝似的说道:“我听说醉春楼三日前又新来了一位姑娘,比柳如月、小杏儿她们还要好看,已经有不少人都为其着了迷,就想着咱们也去瞧瞧?”
醉春楼……
许知秋闻言,再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年轻和尚,想了想,嘴角浅笑道:“也好,那就去醉春楼里坐坐。”
赵良材原以为许知秋会拒绝,却没想竟是答应了。
心里顿时一喜,立即在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