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们并未在女郎脸上看到任何难堪与吃心,以及对五公子的担忧。
何瑱坐在马车之内,透过半开的车窗,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大火烧空、烟雾弥漫,还有发疯的人……
冷俏无暇的脸上突然漾开一丝笑意。
这笑意就如那水中波纹,一圈圈荡开,却并未消失,反而逐渐加深,衬着红焰焰的火光,格外地动人。
就连她的眼睛也是笑着。
一晚上都没见她如此笑过。
不,确切地说,从来也很少见她这样过。
笑着的何瑱低不可闻地一叹:“自以为藏得很好,骗了别人,连自己都给骗了,可是一把大火就又现出原形。”
两侍女只当女郎是强颜作笑,还在试图安慰她:“女君千万别往心里去,五公子他、他大抵是遗落了什么在里头……”
何瑱没应这话,目光从别苑移开,望向远处:“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啊!”
和葛姑庙那晚的月色一样美。
叹罢,笑容才逐渐消失。
属于她的骄傲重又挂在眉梢眼角。
浓烟滚滚,气味冲鼻,双眼被熏得万难睁开。
萧元度穿梭在火焰中,凭记忆直奔主室而去。
一路上脑中反复浮现着与姜女过往种种。
夫妻近四载,但其实真正知心合意、同衾共枕,也就那几个月。
虽然就连这几个月的知心合意可能也是他一厢情愿,但若连这几个月也没有了,他还剩什么?
巨大的恐慌在心中蔓延开。
前功尽弃,万般追悔。
扶风院里已是彻底没了姜女生活过的痕迹,就连鱼塘也已填平。
如果别苑也不在了,她就真得不在了。
姜女就真得,要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休屠才披着湿牛皮跟进来,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地呐喊响彻夜空。
开梧州,逐鹿城。
高车驷马上下来一位文士模样的老者。
老者仰头望着门扉雕刻金花、门面亦配玉饰的奢华贵邸,驻足片刻,随即便被两名宦者迎了进去。
穿过亭台楼榭,绕过山水沧池,终于到了府中最幽僻一角。
是一座竹楼。
竹楼四周遍布擐甲持戈的内卫,给人以极强的震慑与压迫。
按惯例进行了搜检,箧笥被归还,宦者放轻脚步,引他上了二楼。
南州之地多竹,黎庶多以之为屋,然这座竹楼又区别于一般民居,不仅材质绝佳,二层也并未分隔出堂、寝、晒台等,而是一通到底、四面敞开。
午后的微风吹拂着,轻纱飞舞,却并无多少凉意。
老者静候廊下,禁不住抬袖拭了拭额头的汗。
已是十二月的天,虽说南州无冬,这般多少也有些奇怪。
进去通禀的那个宦者很快出来,伸手做请状。
室内十分之静谧,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老者迈步入内、微微抬眼,面前并无屏风之物阻隔,一眼便能望见正坐于长而阔书案后的那道纤影。
发髻半梳半挽,佩戴了一圈紫金菱形额饰,衣袍却是简便的中州式样,不知用的何等衣料,远远望着只觉如烟似雾,就像她这个人。偏又是淡紫色,于是更显神秘。
下半张脸被同色的纱巾遮住,只能看到一双云雾缥缈的凤眼。
那双眼此时正好看来,云雾散去,露出湛然的清光,上扬的眼尾似一把钩子,直钩人心隐秘。
老者心口一紧,赶忙垂首,双臂交叉按于双肩,躬身行礼:“拜见琦——”
“蹇师不必多礼。”女子开口,声音疏淡却悦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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